洞中潛行

那个清晨，乌云密布，半途下起了大雨；所幸抵达尼亚洞国家公园时，雨丝变得轻盈。尼亚洞国家公园在售票处对岸，我们买了票，登记了入林时间，渡河去。水流甚急，之前的一场雨揉碎了河底的泥泞，河水混浊。过了彼岸，天空开始转晴，雨停歇了。你把手电筒备好，我们噘了水，开始上路。雨后的林野散发出绿的芳泽、土的气息。木板的路段年久失修、石块铺的小径长满青苔。你让我扣着你的肘说：“路很滑，要小心！”路上，毛毛虫蠕动在阶梯扶手、牛蛙呱呱叫在低洼处、粗壮的藤类悬挂在路中央……“哦依哦！”我耐不住性情，对深林呼喊。清风拂过，落叶纷飞；人们总是太忙，很少搁下脚步听风吹落叶的消息。

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逢面迎来一位身材臃肿的洋妞，不小心摔了一跤，肥圆屁股抢先染了泥泞！洋妞蹙着眉，一时三刻爬不起来。身旁两个身材廋小的同伴，伸手把她扶起。洋妞整了整半湿的衣服，喘着气劝诫我们小心路滑！我们继续上路，约莫一小时半以后，来到一个铁栅。穿越过去，仿佛走进神话故事中，城堡的入口——那是通往尼亚洞之路。前方，阶梯迎着我们。往上登爬，抵达第一个洞穴：Traders’ cave。那是十九世纪时，采燕人以木搭建成的休息处与住处。那时候，燕窝交易就在该洞里进行，所以洞名为Traders’ cave。目前仅剩下木的支架，衬托着辽阔壮观的钟乳石景观。

洞内的另一段阶梯，游客们压低身体的重心，缓缓踩步。他们当中有好几位衣服湿透且沾有屎粪，我们不由得打起精神，步步为营。觉出鼻子里不舒服，有一种屎臭，我说，大概是蝙蝠屎了！“不对，是燕子屎！”你纠正。扶把上，湿漉漉地沾满了燕子屎。你给我递上预备好的手套，我眨巴着眼睛怯怯地扶稳前行。你让我走在前，你紧随在后：“妳摔跤的话，我可以挡着……”甜上心头，我一时忘却了扶把上燕子屎的恶心。

尼亚洞通往Great cave，Kira cave和Painted cave的入口，篱笆围起人类文化考古的遗址，也见宣传手册上的尼亚洞景观。举起相机，咔嚓咔嚓地照。你把手机递给我看：“这里没有线！从现在起我们要开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探险咯！” 我把你的肘，扣得更紧了。

尼亚洞的第一个部分，The Great cave是个干涸的大河床。洞穴外阳光的投射，落在一地棕黑色的屎粪堆上，混着泥土、雨水和小甲虫，使空气渗杂着怪异的味道。一只小老鼠从屎粪堆探出头来，一点也不怕人；快乐地吱吱两声，支着小尾巴又缩了回去。厌恶地别过头，我望见楼梯下方，深不见底；上看，高不见顶！许多看似从天而降的攀爬支柱，据说是由单独的一根木攀爬支柱上顶端，上面有小平台可以移动，为采燕人的工作地盘。

“不早了，我们先进去吧！”你催着说。我们扭开手电筒前行，越走越暗。空气潮湿闷热，地上滑而扶手积满屎粪，我们的汗水，如雨下。偶尔有四五个喘着气、衣衫褴褛的男子，结伴抬着器材从洞穴里走出来。穿越了隧洞，途经宽敞无比的平地，来到尼亚洞的第二个部分——一座如被凿空的大山洞。我们持着手电筒走在漆黑的无光洞。忽然出现一个男子，举起手上的强光手电筒上照：“看他们采燕！”循着光亮处望，我们目瞪口呆！高空采燕，艺高胆大！这些在记录片中见识过的采燕人特技，亲眼目睹时还是叫人张着嘴合拢不来。“像蜘蛛侠吗？”男子打趣问道，你和我猛点头。男子续而把手电筒照向另外几个攀岩走石的采燕人。我俩的魂，都给摄住了。

黑暗中，潮湿的山路格外难行：高高低低、曲曲直直。经过无数个叹为观止的采燕地和壮观的钟乳石，忽闻水流声。依着梯级、循着声音前行，光亮现在眼前。我们抬头，发现洞穴上方有个口，阳光投射在刚好落下的细雨，宛若天上之水啊！仰望许久，那里没有屎粪味，我们闭上双眼深呼吸，实现纯粹美感的凝神！

接着的地段比之前为滑，你让我把一支手电筒关上收起，一只手扶着扶把，一只手挽着你握着手电筒的臂弯。累极的时候，你把自己的手电筒也关上。停下脚步，感受片刻绝对的黑暗，我们遐想古时候人类在洞穴里的生活。走呀走，哪里搅来了一阵沁骨凉，原来是洞穴里两个不同的上方开了口，风一路滑着玩。我们静着，不说话；让大自然的优美，调谐在黑暗中、阳光与微风的默契中。

第三个洞穴也是由部分干涸的大河床组成。尼亚人留下的壁画，已然模糊，好不容易才被我们的目光给逮着。“啊，尼亚人的幽魂，会不会隔着时空招揽？”我歪着脑袋，胡思乱想。你莞尔一笑：“有我在，怕什么！”

回程，我们在黑暗中走着呆着举着电筒伸长脖子东张西望，幽灵并没有现身搭讪！大自然的力量不可思议，百万年前的地壳活动形成了陆地，再经过了几万年，长成了密林。时间改变了土地的面貌，却带不走痕迹。尼亚洞国家公园里的一石一木，都是历史的见证。回到渡河处时，我们都已疲惫万分。除下手套，坐了下来。余晖中，风温柔地吻上我的额头，撩乱了发丝。你把手贴近，要揉揉我的脸蛋儿；我尖叫着，甭想给我涂鸟粪！——噗嗤，然后我们一起爆笑。而船夫，正好启动了引擎……

《星洲日报·星云版》2010-1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