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四姐的那段岁月

平常我不大想她,一从饼干盒里拿出纸娃娃,心里便难过起来。


小时候,有段日子四姐寄宿在外,鲜少见到面。

每逢她回来,我就拉着她的手说:“四姐,四姐,给我的纸娃娃做新衣好吗?”我把卡片、剪刀和彩色笔拿给她,高高兴兴坐在小板凳上看画画。原本空白的卡片上,不多时就有了一件新衣裳。新衣裳做好沿着外形剪出来我们给纸娃娃穿上玩服装表演。我觉得没有人比画的图画更好看四姐回去后,很奇怪,平常不大想她,一从饼干盒里拿出纸娃娃,心里便难过起来。

一天,四姐来亲手做的九层糕。九层糕一层白,一层红,一层粉红,叠起来共有九层。撕一层给我,我就学着她,一层一层撕开来吃。九层糕好吃好看好玩我想起《聊斋志异》里有一个神仙姐姐名叫翩翩。她美丽善良,会用叶子剪出美味佳肴。看着四姐,心亮了一下。

没上过幼儿园,会唱马来民谣街坊邻居都赞我聪明。得到赞扬,我非常得意边唱边把头昂得高高的:“Tepuk amai-amai. Belalang kupu-kupu. Tepuk ramai-ramai……”偶尔提起四姐唱歌,家人都说她只是嘴里哇啦哇啦,乱唱一通。从来没有人问我,是谁教我唱这首马来民谣的。我一时也忘了四姐是我的老师。

每隔一段时间,四姐就给我带来一份礼物有会啼叫的公鸡闹钟一启动关键就放声嚎叫的恐龙防狼器。我最喜欢的,是挂满贝壳的风铃我把它挂在房里。风一吹,叮咛叮咛咛此起彼落,我听到海的声音。没多久,我看僵尸道长林正英演的戏,戏中的鬼一经过,窗前的风铃就响起来。从那天开始,风一吹,我就心怦怦惴惴的四顾。我小心翼翼摘下风铃,藏进柜子里。后来四姐很久没回家,我的风铃又挂上了。

             
                   会啼叫的公鸡闹钟和一启动关键就放声嚎叫的恐龙防狼器。


四姐也送过我一架针车,我喜出望外。因为母亲有一架古老的针车,摆在厅子里,不准我碰。她用针车缝纫时,针车发出嗒嗒嗒的响声,很吸引我。只要她一离开,我就跑来东动动,西摸摸。母亲发现后,已经不得了。针车的线被搞得乱七八糟,缠在一起。她顾不得骂我,急急修针车去了。四姐送我的针车,像手掌般大小。它不能干缝纫活儿,也不会嗒嗒作响,但是它会哼音乐。万籁俱寂时,我转一转针车底部的小螺丝,美妙的音乐伴我入梦。

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我喜欢看《夕阳山外山》《烟雨蒙蒙》等文艺片。少数让我感兴趣的卡通片是“Popeye the Sailor Man”。爱抽烟斗、爱打拳击、吃了菠菜会力大无穷的大力水手唤醒了我的童心。只要一播放这部卡通片的主题曲,我就跑去电视机前坐好。我念中学时,四姐交了一个像大力水手那样,身材很壮的男朋友。我没看他吃菠菜,不过他来,总会拿出一袋酸甜虾或炸肉饼,交到我们手上。我嘴馋,吃光了还是很想再吃。


四姐交了一个身材很壮,像大力水手那样的男朋友。

时光匆匆流逝,四姐嫁给了“大力水手”。某次我到曼谷旅游,看到印大力水手的妻子——Olive图象的上衣,想起了四姐。她身材瘦高、脖子长我呵呵笑,邀Olive回来和四姐相见。可惜四姐夫觉得四姐的年纪,穿卡通衣不合适,我只好自己穿。我也长得瘦高,脖子相当长。

若干年后,我嫁人了。我把当年四姐送的针车音乐盒带进新房。音乐盒擦一擦,跟新的没有两样。我转一转针车底部的小螺丝,音乐悠然飘扬悄悄把我带到心灵最深的地方去了。


2015-06-05 《中国报》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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