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那首诗

时光，早已流水般走远……


童年上学堂，一班之中，我和两个女同学成绩最好，所以被老师和同学们当成优秀生。我的确也拿优秀生看待自己：拒吃零食，功课准时交，常常温书，不与坏同学有所纠葛……我清汤挂面，脸圆嘟嘟的，五官说不上好看，但略讨人欢喜，加上被传统家庭训练出来的女孩，也就有着合适的举止与动作，又是好学生的缘故，在一些男同学心中，无意成了倾慕的对象。

四年级起，比较早熟的男同学开始密语着哄笑着有关异性的问题。各种风说，也在同学间传开。下课去食堂用餐，男同学在书包里藏进小情书。“叮铃铃”换节时，有人高喊一声“叶欢玲！”转过头，瞥一眼，就有顽劣的男同学把我推向其他同学的怀抱。蓦地，一片白光闪了一下。“XYZ要做你的男朋友！”错愕的表情定格在相机瞳孔，同学们哄笑起来，有的拍手喝彩。放学后，也充斥着谁喜欢谁的话题。穿越在走廊，玻璃窗子里不时探出一张嫩脸来，大声说“我爱你！”，又急急地避了回去。见到他们，我又羞又嗔，仿佛自己犯了罪似的逃了。

喜欢与爱，在孩子们心中，气味必是单纯的吧！

六年级那年，有一个出色的男同学，个子高，天然的头发有点卷曲，对我亦起了一股很不一样的吸引力。因为难为情，我不曾抬眼仔细端详他，以致此刻回想起来，他的面貌仿佛模糊一片，但是操场上他灌篮的身影和姿态，却像风景画一样让人回味深长，且在脑海里一天天明媚起来。他是个绘画能手，用的是多半是淡墨，着色不多，随意涂抹几笔，意境宛如水墨。他繁密地上台领奖，——各种大小绘画比赛的奖。我对绘画很感兴趣，如果不是父母一句话：念书才是紧要事，也许我跟他一样，有机会培养绘画的才艺、发挥绘画的才能。

每当我立在咫尺之距，欣赏那些布告栏上他的画作时，灵魂就有一种不晓得怎样形容的感动。在路上巧遇他，或在他面前经过，一颗心突突突老跳得奇快。我忙乱低下头来，生怕自己的眼睛，透露了心的消息。间或得着机会，被老师派了差使把簿子送到办公室，下意识会绕道经过他的班，偷偷望过去。然后，便是上课时以手支颐，一不留神就对着窗外，陷入沉思……

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对哪一个女同学动了心。他也不曾多看我一眼，向我微笑，或如其他男同学般取巧要认识我。兴许是老天爷要我专心学业，一直到骊歌扬起，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往后也就各分东西。

不知过了多少年，——大概在二十七、八岁，人生最美的年华罢，曾经有过的思慕早已非常遥远，除自己之外，没有人知晓那些尘封于记忆深处的悸动光景，偶然却从老同学那里，听见他的消息。

“他离婚了。”

“嗳，离婚啊。”我轻轻地问了一声，沉默着。停了一会儿，又说，“这么年轻……”屏着声的，却是另一句：从前我对他很有些好感呢。是心平气和的。

抿了几口茶，老同学又说，“他记得你噢！他说，印象中你挺美的。”

刹那间，我感到沉醉似的恍惚。童年那首诗，被一阵清风摇曳，飘了过来，似雾又像云。

而时光，早已流水般走远……


2016-04-29《中国报》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