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蒂猫 #Hello kitty

图：摘自 http://www.newyorker.com

浴室出来，我瞥见她眼眶里的泪影。她头发湿哒哒的还没擦干，就伸手抱起床上那只凯蒂猫。她径自走到屋外，把凯蒂猫塞进垃圾桶，几乎给塞满了，凯蒂猫很大只。

那时候她拆开紫色箱子，我们见到一只白色的凯蒂猫。凯蒂猫没有嘴巴，左耳上有一只红色的蝴蝶结，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好大一只凯蒂猫啊！”我们说。她笑起来，跟凯蒂猫一样开心，甜甜的酒窝点亮了整张脸。看她甜甜一笑，我们其实也高兴。

她有一头润亮的浓发，秀脸玉白，打大学迎新周起，多少学长和同学追求她都追不到。

我们读的是绘测系。还记得在学姐和学长私办的迎新会上，她被分派到一只毛笔、一盒水彩、一杯清水和一个水彩盘。听说要在一个同样是新生的男同学裸体上作画，她不腼腆，也不害羞，拿起画笔调一调色，几乎是想也没想，几笔就画出一只可爱的凯蒂猫，仿佛还听见凯蒂猫奶声奶起的叫声呢！

一张脸红得厉害，流露出尴尬神色的反而是那个在学长吩咐下，把上衣除去，当着初识同学们面前化身一块立体画板，硬生生被作画的男同学。他浓眉大眼，肩膀宽大，个子不瘦也不胖，无论是五官或身材都相当标准，只是皮肤有点黑，要不是能说一口流利的华语，还有一个漂亮的名字，或许大家会误以为他是个友族。

“唔，凯蒂猫画得蛮像的，可是为什么有一撮毛在前面这里呢？”一个学长指着男同学的胸毛，提出这样不体面的问题。

她柳眉一扬，回答道：“那是凯蒂猫的尾巴呀！”拨一拨几绺散落在眉眼的刘海，补充说：“凯蒂猫很顽皮，把尾巴拉来前面玩。”

——乳晕当眼睛，胸毛做尾巴，迎新会上，掌声响起来，男男女女笑成一片。“这个‘design concept’真是一流啊！”有人大声说。“这个迎新会真是色情啊！”我心底嘀咕。

眨眼迎新会过去快一年。大一学期末，浓眉大眼的男同学开着车子，把她载到宿舍楼下。我们那栋宿舍又老又旧，四周树影森森。街灯昏暗，夜风萧萧，他从后车厢把紫色盒子抱出来，递给她，搂了她一下说：“要想我，记得！”

她气色飞扬。原来那一晚，他向她表白，而她，也答应了，凯蒂猫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我的凯蒂猫买了榴莲请你们吃哦，快下来！”

“这是我的凯蒂猫给我画的素描，好看吗？像我吗？”

“我的凯蒂猫约你们这个星期一起去Desaru野餐！”

——凯蒂猫，凯蒂猫。凯蒂猫玩偶与她共度了多少个夜晚啊！她喜欢凯蒂猫。她喜欢抱着凯蒂猫玩偶睡觉。为了讨她欢心，他还给她买了凯蒂猫钱包、凯蒂猫衣服、凯蒂猫铅笔盒……麦当劳推出六款凯蒂猫产品那阵子，他天天都到麦当劳报到！

后来麦当劳推出Mashimaro收藏品，喜欢Mashimaro的一个学妹听说过他的爱情故事，拉着他要给他钱请他替她买齐。“有免费汉堡吃哦！”学妹说。那哀求别人办事的眼神，媚得厉害。

他乐于助人。他有一颗善良的心。他绘画本领一流。他……

现在她把凯蒂猫丢进垃圾桶，又回来卧室打包剩下的凯蒂猫产品：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她把圆鼓鼓的袋子绑起来的时候，我发现她的手微微发抖。

“真的要丢掉吗？太浪费了，不如送给其他喜欢Hello Kitty的人吧！”我想这样建议。但是这几天，她总是哭得大眼睛、俊鼻子都分不清，人一下子憔悴了，仿佛凋零的花。身为室友，不能不心疼，不能不难过。

还是尽快丢掉为妙吧，免得优柔留下来，又感伤。

别了，凯蒂猫！

2017-06-16《中国报》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