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样子

海很辽阔，海水很蓝，看海的人很自由、很快乐……

 

父亲壮年时，经常开车到内陆的穷乡僻壤兜售鸟笼。一次，他回来后告诉我们，乡间的孩子问他道：海是什么样子的？

海，在那些孩子心中是一个谜。他们听城里来的老师说过，海非常辽阔，海水很蓝很蓝，和天连接在一块儿，分不清哪儿是天，哪儿是水。看海的人很自由、很快乐……于是，孩子们心生向往。

父亲蹲在人烟稀少的店屋旁钉架子、组装鸟笼。孩子们围着他，你一言，我一语，聊起认知里的海。父亲把钉好的鸟笼售罄后，工具一一装进后车厢。孩子们告诉父亲，其实他们那儿也有海，只是位置偏远，跟老师形容的也不一样。他们要领父亲去看看他们的海。父亲趁时间尚早，答应了。

孩子们跳上父亲的车子，开心得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车子开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哐当哐当，穿过延绵不绝的油棕园和小树林。约莫半小时光景，孩子们兴致盎然地说：“到了，到了！”车子一停下，他们就奔奔跳跳，一径往他们的海去。父亲跟着他们走一走，水石潺潺之声越来越响，金黄色的阳光从树叶的空隙里星星碎碎地泻下来。到了海的跟前，父亲微笑道：“这哪儿是海呀，这是瀑布！”那座瀑布不壮丽、不雄伟，却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因为树林和油棕园的阻隔，孩子们不曾出城去，也没有到过海边。他们渴望看到真正的海，父亲点点头笑说：“等你们长大，一定有机会看海的！”依我想来，孩子们的梦想往后必当实现了。只是，海的真景是否长成他们想象的模样儿，就不一定。海会不会讨他们欢欣，也很难说。

我喜欢海，倒无半分虚假。小时候，每逢农历新年，父亲就带着我和妹妹去看海。先登上圣保罗山鸟瞰马六甲海峡景色映入眼帘，听父亲讲述童年时，他跟婆婆一遭儿 一遭儿挑担子，到山脚下卖碗糕和仙草水的故事。隔日还是节庆，他又载我和妹妹到吉里望海滩抓螃蟹。吉里望沿海一代建了一些洋房，我们绕过洋房去海滩。海滩 上，螃蟹的红影忽隐忽现，我们一挨近，它们就闪进密布的小洞里，玩捉迷藏一般。我也在海边捡贝壳。贝壳带回家，闲暇时取一两个把玩，仿佛就听见了海浪声。

    

儿时，农历新年父亲总带我和妹妹登上圣保罗山鸟瞰马六甲海峡景色。

 

我爱海的情怀不变，对海的记忆不老，可岁月增进，父亲老了。近些年，农历新年倘若我兴致来，要求父亲带我去吉里望海滩抓螃蟹，他必然不依；哄他一块儿去圣保罗山看海，他说情愿在家伸懒腰。偶然，我再次登上圣保罗山，随同的是他乡朋友。只见青山依旧，沿海景致已变了貌！景观瞭望塔、英雄广场等，密密丛丛、高高低低的建筑物，把蓝天和海峡给堵住了！

偶然，我再次登上圣保罗山，随同的是他乡朋友和师长。

密密丛丛、高高低低的建筑物，把蓝天和海峡给堵住了！

一度，我以为自己没看真。马六甲市不是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吗？怎么古城风貌没受到保护？望向更远一些的茫茫海面，我长叹了一声，心想：父亲不来也罢，免得惆怅如烟。

2015-04-11 《中国报》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