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意写作

我们的教育，出现过创意这环吗？

 

驻校作家韩丽珠老师在创意写作课上举起一个袋子，问同学们这是什么。回复中有纸袋有袋子偏偏没有韩老师期待的答案。噗嗤一声，她忍不住笑出来了，旋即发现她脸上似乎有被呛到的表情：太没创意了！

韩老师唯有让同学们顿忘自己的经验，尝试回到五岁小屁孩时，看看这东西，摸一摸，嗅一嗅，咬一咬，尝一尝，以为那是什么？

气球。帽子。风筝。凶器。孔明灯。

答案戛然而止，课堂重归寂静。韩老师嘴角微微抽动，若有所思。当幻灯片翻去下一页，她呢喃道：这……太难了。于是，幻灯片变了，跳出一盏电灯，望着同学们。“这个呢，让你们联想起什么？”韩老师问：“如果它可以吃的话，会是什么味道？”与她引领的方向稍接上轨的答案，应该是“孤独”了。

韩老师的教学方法别具一格，生动有趣：赏析油画；用现有诗中词汇重组创作；盲抓物件、想象关键字然后创作……就连我等旁听生也总是准时来到，似在赶赴一场情人的约会。伴侣见我旁听此课带去剪刀和浆糊，带回落叶和空心粉，大感好奇：怎么有点像上幼儿园呀？——创意写作，需要的或许正是回归到幼儿时期，寻找那颗遗落的赤子之心，把困于心灵深处的创意释放出来，由它任意飞翔、随心驰骋吧！

适逢大马UPSR考试。外甥女考完UPSR华文科，回家痛哭一场。家人就此事在Whatsapp连连讨论，网络上也热烈抨击出题者有意刁难学子。读到有关试卷，尤其是“杨帆的母亲最后还是不会写‘我’字，这说明了什么”时，我嘴巴微张，说不出话。“这有点像我们国中时的考题……”我抬起手搔了一下头皮，喃喃自语。

另有让学生形容“罩着眼睛，摸兔子”的感觉一题，触动了我。创意该不该融汇于语文科范围我不清楚，这是教育家该关注的问题。我只是联想起韩老师的创意写作课，甚有感慨。我们的教育出现过创意这环吗？传统的学术以外，孩子们的身心发展、人文创意，仿佛已遭遗弃。据说，好些华小的优秀班准会考生，被剥夺了上音乐、美术和体育节的权利。优秀的会考成绩，才是我们要孩子耗尽生命的力气去追的！创意长期被压抑，考试杀出了创意题目，不是叫孩子们脑子敲呀敲，破了也敲不出答案吗？平素越认真学习和努力听讲的学生，失望与受打击的心情恐怕越惨烈。

曾几何时，语文老师对我的评价是：爱发白日梦，天马行空。在课堂上，我的手常托着腮，半闭着眼睛，貌似云游天际。我的作文，从情节中总看出梦的成分。语文老师自我的作文中隐隐嗅出一点创作的天分，她口沫横飞，劝我安分守己，以规范的方式写作应试。教育有制度，考试有规范，为了不让师长们感到焦虑，有平白缺一个优等生的心理威胁，我只好把想象力吞进胃里，排放出来，持续了好些年，然后倒霉，我回不去了！啊，那样美好的岁月。

旁听韩老师的创意写作课，让我心里惶然。这些日子，我笔下的文字不是日常，就是游记。也许，生活才是磨损创意的刽子手吧！我的想象力像一头死尸，早被岁月焚化成灰烬，唯有在梦中，灰烬还原，我才能捉住它的尾巴，在没有观众的舞台上，说一个如幻的故事。

《星洲日报·星云版》2015-0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