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瘸脚的猴

三年前，第一次见到那只野猴，在南大宿舍。夕阳西下，我跟伴漫步校园内，偶然遇见它，瘸了一条腿儿，一拐一拐在人行道上走一步、停两步，望着一大片砍伐光了的树林，满脸失望断绝，走投无路。

那时候，校方计划扩展宿舍区，兴建一千多个新单位，造福教职员与学生，灾难却落在野猴家族，摧毁其安宁家园。

那只野猴，是捍卫家土的过程中受了伤，还是仓促逃离时出了意外？——频频回顾的目光，对着一大片光秃秃被铲平的土地，不舍、依恋、悲痛、无奈。我们停驻脚步，看了半晌，直到瘸脚的野猴走进夜幕，消失在眼帘。

它其他家族成员呢？敢情搬家去了。那不灵便的脚，让它想走也走不远，唯有牢牢留下……

三年后，新宿舍区一栋栋高楼耸立起来。新单位密密层层。底楼广场上，喷水池、棕榈树、草坪、走道，应有尽有。每一栋宿舍保安森严，除了提供电梯方便住户，人人手持一张卡，出入轻轻一刷，大门开开合合，外来者莫想闯入。

那么，同是灵长类，这里的原住民流落何方？

一日，我和伴侣手挽着手，走在宿舍外人行道上。风一吹，雨树细碎的叶子纷纷飘落，像雪花。我立在树下，感受舒伸双臂的惬意。就在那当口，候车亭豁然出现一只野猴，躬身在垃圾桶上不停翻找。我们走近探看，它跳上扶栏，张牙舞爪，瞳孔射出仇恨，火一般烧到我们身上来。我们慌张后退，远远张望。原来它瘸了一条脚儿，一步一拐，走起来格外吃力。看那姿态，我想起来了，那不正是三年前邂逅那只瘸脚的野猴吗？

大概以为我们连最后一线生机也不肯留、要掳走其战猎品，野猴对我们充满敌意。它找不着美味的果实，也翻不出什么好东西。为了活口，总得拿一些什么来填肚子，于是它抄出一个零食袋子，十只手指瘦伶伶伸进去，掏呀掏，袋子里头空落落的。仰起头，它拍一拍袋子，把粉碎碎的零食渣抖落口中。

那以后，每隔数日，总遇见那只野猴。有时候它踯躅在长廊屋顶上；有时候它逡巡在垃圾桶与垃圾桶之间，呲着牙，恶着脸。女学生害怕了，不敢待在候车亭。远远儿，她们站着等候，巴士一到，才飞奔过去。瘸腿的猴儿，霎时间成了荒蛮之辈，掠夺学子的地盘。

果真如此吗？

唔，城市发展，人类才是给自然生态和野生动物带来浩劫的罪魁祸首吧！

实际上，有“城市花园”美誉的新加坡，控制土地污染、收集地表水、规划绿地和海洋生态公园，保育环境工作成就卓越，是毗邻国家的榜样。

2013年，非政府组织发表的报告“全球见证”（Global Witness），却抨击新加坡进口沙土填海，推动柬埔寨挖沙行业的发展，造成该国生态和社会受到毁灭性破坏。 新加坡以区域环保议题领先者自居，未能减少挖沙的社会和生态成本，是伪装的形象，遮掩了真正面目。

新加坡国家发展部反驳，进口沙土符合程序，也注重环保；采沙执照的监督和执法，是沙源国的责任。就这件事，公道自在人心。我更迫切关注的，是我土生土长、如今已面目前非的马来西亚国土！

大学时期，上环境规划课、自然生态学，到彭亨、吉兰丹、登加楼等地，上山下海，贴近自然绿地，了解对环境保育的责任，关注在城市发展中，尽可能降低对自然环境原生态的破坏。

多年后，一次游走东海岸，追忆美好的风景。车窗外，碧云天、蔚蓝海、连绵山林，变成大肆开发、惨遭破坏的海岸线，黄沙滚滚，那一刻，情绪一如澎湃的潮汐，多希望眼前一切，只是隔绝了声音、虚假的一场恶梦！

我亲爱的家乡马六甲，过去20多年，州政府也批准逾6000英畝的填海计划，严重破坏自然生态。接下来，我国还有高铁计划呢。所谓的发展，是对大自然的魔咒？

一如被联合国环境署确认为“17个超级生物多样性国家”之一的拉美国家墨西哥，面积最大、物种种类和数量最多，却面临森林滥发、生态系统遭破坏和污染、人口膨胀等问题。想要一个绿意盎然的居家环境，那是天方夜谭。除非是富人中的富人罢，在高级住宅区安一个窝，绿色草坪，才活转过来。

天然资源丰富的马来西亚，也朝这个方向去？痛彻心扉。然则，手中除了不再神圣的“神圣”一票，区区草民，还能做些什么？

2016-11-18《中国报》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