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
巴士怎么没来呢？朝阳已升起，早起的鸟儿飞掠天际，女佣牵着的一只黄狗，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抬起腿儿在大树下拉一泡尿。小货车奔驰而过，司机途经候车亭时把车镜摇下，迅疾吹了个口哨。
平日准点抵达的巴士，姗姗来迟，原来开车的是一名新手司机。她启动着GPS导航系统，一路为她导航：“下一站，270米……下一站，185米……”字正腔圆的是标准华语，发自中国语音系统。
“你们老家是……安徽？”
“……”
“孩子皮了……我不放心……”
“……”
耳朵没有门，阻不住所有声音，断断续续听见的，是口音很重的华语，闭目养神的我张眼一看，只见那叽喳不断的，正巧是前一日也遇上，戴眼镜，方脸、凤眼的男子。他也不问大伙儿乐不乐意听，一劲握着麦克风致词似的，把内容大声大声说个没完。他身畔那名女子，也跟前一日同一人，个子小小，一脸和顺，仿佛很专心，又似乎顶无奈地聆听他说话，偶尔见女子嘴巴张合，内容却没有传开来，轻轻柔柔，也许被巴士上杂杳的声音给吞没了吧，于是上演的仿佛一部独角戏。
新手司机开车的速度极其缓慢，间中好几次，还突然煞车！我自座位看去，廊道上立着的搭客们赶忙握紧扶手，剧烈的晃荡让一些搭客差点撞进陌生人的怀抱；有些则踩上旁人的鞋子，在其鞋面搽上灰粉，因而挨了白眼。上班日再累，闹钟一响，我一早就爬起床，上班这条路却因为遇上新手司机，仿佛很长，不断延伸，没穷没尽，说不定待会儿还会晚到，难免叫人心浮气躁，可转念一想，新手不都要经过忐忑、慌乱，无法得心应手的时期吗？赴任新职务，不仅得适应陌生的工作内容；与新同事相处，不知哪个可亲、哪个会暗箭伤人；新环境氛围太冷漠令人打起寒颤，过于热情又感到难以安心，仿佛风雨前的声色。
多年前踏足社会，初次以景观建筑师的身份代表公司出席一项会议。会议上，除了建筑师，还有室内设计师、工程师等，印象中有关项目其中一座楼梯，在建筑过程中出了差错，归咎于室内设计师和工程师。当众说纷纭出现争议之时，颇有年纪的工程师拉高了音量，振振有词，厉声责怪起室内设计师；室内设计师一脸青涩，应该是个社会新鲜人吧！她一时招架不住，说不出半句适当的措辞，眼泪流了满面。而我，表面上若无其事，内心却不由得颤栗。是非对错，不能好言商谈吗？脑海难免涌现大学一年级时，系上讲师们严厉的训练，——每一次，当我们为设计项目作呈堂报告时，都得面对评审讲师们苛刻的评击。起初，同学们一个个面红耳赤，或声泪俱下，渐渐地一颗颗心强悍起来，就像种满许多树的斜坡土地，不再因狂风疾雨而崩塌。讲师们用心良苦，为我们将来踏足社会，预先注射强心针？
当新手司机再次煞车，搭客们“啧”声连连，拿刀般凛冽的目光去盯住她。各行各业，各有各难；服务业的新手，压力尤其大吧！沿此一想，我固然为行程遭到延误受到困扰，却不再对司机感到怨怼。
宽以待人，也许宽慰的最终是自己吧！少了一份气与憎，周围的事件一时就隔绝了声音，变成了虚假的一副画，受困的心也就拍拍翅膀，飞了出来。
链接：叶家乌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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