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董启章谈写作

“成为作家的关键，不是博览群书，而是阅读自己。”—— 董启章

相隔四年，继2014年应周星衢基金之邀，赴新加坡担任“星衢文学讲座”第一章“文学、生活与时代”主讲者之后，本地书迷有幸再次迎来香港知名小说家董启章。他此次南来，是担任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NTU-NAC华文创作项目”导师，栽培狮城青年作家。2018年8月31日，小说家在南大华裔馆举办的开幕茶会暨作品展上，架一副眼镜、扎一束马尾、戴一顶帽子，文质彬彬，一脸谦和，兼具文人与艺术家的风范，同与会者侃侃而谈。多年的文字浸濡，造就他扎实的演讲内容、幽默的谈吐，令与会者回味无穷 。

 

写作能教吗？这几年“创意写作课”开始在亚洲方兴未艾，小说家就在讲座中直切主题。

阅读：不是天才也能写作

有指文学创作无法传授，靠的是天分和才华。董启章表示，尽管自己也认同一部分，但是他认为，技巧、文体掌握等是可以通过学习来提升的，而且这适用于“一般人”。“因为很少天才！”他谦逊地说。董启章自言在中学时期虽然是个文艺青年，性喜伤春悲秋，但笔下尽是日常，缺乏创意；直到在香港大学念本科（比较文学系）的时候，才开始写一些具有文学特色的作品。

小说家强调，文学创作能学，也应该去学，方法是通过阅读。此外，如果一直构思，总觉得不够完美而不敢下笔，那是空想，要实践才行啊！与同辈讨论，也不可或缺，比方小组交换作品，开放讨论，可以与他人争论，气氛比起跟作家讨论，截然不同。接下来，少不了请专家帮助，如参考作家意见、听演讲、参考作家笔记等。而写作班兼具以上好处，不该否定。

执着：前辈赏识初露锋芒

在1980年代末，香港大专学府尚未开办创意写作课，董启章一路摸石过河，和同学讨论交流。他自言很幸运，获得前辈也斯的推荐，作品得以在《星岛日报》的文学副刊“文艺气象”上发表。该副刊每日以中心跨页刊登文艺作品，编辑也积极扶植新人，因此他一万字的作品连载了三天，这对文坛新人而言，如梦似幻，深受鼓励。

董启章头顶文学奖光环，在文艺界备受瞩目。当时的文坛新人如欲发表作品，大多选择台湾，其作品就在台湾一连囊获两项大奖：《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中篇首奖和短篇推荐奖；长篇则晋级《联合报》文学奖决选最后四名，但未能获奖。“光是抄，就抄了一个月！”小说家感慨道。那一年，该奖项从缺，因为评审们认为所有决选作品都有缺点。艰苦完成的小说虽然落败，坚毅的他还是决定参考评审意见，大幅改动，隔年再次用新版本参加同一项文学奖，再次晋级决审。他特别感谢当时连续两年皆任评审的台湾知名作家陈映真，慧眼识出他下功夫修改重投的作品，提出颁发特别奖给他，以资鼓励。

眼界：从千百人的眼睛看不同宇宙

初涉写作的董启章，尚未觅得创作方向。他通过阅读，学习写作的风格、技巧和观察世界的方法。比方法国作家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篇幅虽长，却教会他如何观看。他在南大的第一堂创意写作课上，就让同学们不加感情地描写事物，例如树木和建筑物——“通过分享，我们拥有了他人的眼睛，可以从千百人的眼睛看不同的宇宙！”

然而，这仅仅是外在的描写。小说家表示，接下来要阅读的，是自己。通过文学，我们能够像镜子般看自己，察觉自己之前没法看到或平日未曾察觉的内在。王国维在《人间词话》提出的成就大事业、大学问的三重境界——“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亦是一名作家阅读和写作的历程。

阅读更多的作品，感受越丰富。譬如一棵树，现实派作家或以非常“资讯”的方式描绘，从历史、社会变迁、阶级等角度来谈论，比如“树，是历史的见证者”；而浪漫主义作家，可能会以无常来刻画——例如树在春夏秋冬的变化、树如同印象派的画，光影色彩，激发强烈的感受；有些作品则赋予树抽象的意象。当我们博览群书，回到生活，看树就不再是树了。至于如何达到“还是树”的境界，则在于心境。

其实，只要有一定水平，模仿他人作品并非难事。至于如何融会贯通，写出自我风格，则是必须在观察时保有自己的想法，学思相辅。对写作有兴趣的朋友，赶紧动笔吧！


Popular News 119^th Issue January-February 2019 页4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