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決生死

CT Scan影像显示，腹腔有泡泡，那是肠子穿洞的缘故。至于洞口在哪里、原因是什么，要在切开腹部后，才能找出来。

前一夜和晨早呕吐、发烧，门诊医生初步看诊后，写推荐信送父亲上急诊室。急诊室病人那么多，医务人员那么忙，大半天等候，医生诊断出父亲需要紧急动手术，刻不容缓。手术结果有三：其一，把肠子洞口补上；其二，肠子补不回，切掉后再尝试接上；其三，肠子一时接不上，需要以管子和袋子帮助排泄，两个月后再尝试接上。手术的风险，更甭说有多触目惊心了。一霎时，三兄妹慌了。立刻、马上！——只有五分钟，就要决定把父亲送上手术台，任由刀俎，否则随时丢失性命！

虚弱苍白、年近八十的父亲眼神涣散，胸口艰辛起伏，他嘴唇蠕动着，呼吸不匀，看起来非常煎熬。握着父亲的手，我比他还冷。先要让自己镇静，确定没有其他更明智的选择，再促使父亲明白手术的当务之急，让他情愿签下手术同意书。之后，我们就展开了心惊胆战的守候。

年长者动刀风险高。细菌感染、手术意外，种种未知，拉扯着神经线，意图把我们五马分尸。手术前，父亲仿佛连呼吸也痛的样子，像电影画面，反复在我脑海播映。等候父亲进行手术的同时，兼要看顾已渐失智的母亲，她时而闹别扭，时而险失踪，我们紧张、混乱、忐忑、不安，几近窒息。

父亲进入手术室前，三姐发来简讯，请求转告父亲，我们爱他，手术会成功的，要他勿挂虑，就算是最坏结果，也别担心，她愿意照顾父亲，更会改掉坏脾气，那是她结婚时，已向伴侣获取同意的承诺。我的泪，决堤了，急急拭去；妹的眼眶，亦红润着。

操刀医生是谁，这家医院的外科团队，值得信赖吗？需不需要争取第二意见？我们丝毫没有多做考虑的余地。一切那么紧迫。父亲进入手术室后，仓促聆听院方作了有关手术后各种费用的简略估算、签下文件后，迎来的就是漫长等候。

带母亲回家休息，她就像不知父亲出事似的，尽说着孩提时的玩意儿：跳绳、踢毽子，还把“gasing”这个马来名词给唤出来呢！看着母亲，象顾着幼童。她能确切数出每一个儿孙的岁数、出生年份等，对于刚刚吃了什么、我们从哪里回来，却毫无印象。我竭力深呼吸，使精神上安静。听她一遍遍诉说，三岁时父亲去世，母亲哭断了乳、泣花了眼，把遗腹子送走，她与兄弟姐妹们，一字排开躺在地板上，没有床、没有被、没有自己的房间……

后来母亲沉沉睡去，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凌晨十二点半，手机响了，我抖着身子接过电话，护士告知父亲手术已完成，详细报告却要我亲临医院才能解说。我的心快炸开来了！先跟当下守在医院的兄长和妹妹解释不行吗？不行，医生只跟同意书上的主要代言人解说。我几欲发狂的声音传递过去了吧，护士请我宽慰，父亲目前情况稳定。接着又问，你要先跟他说两句吗？要！当然要！听到父亲声音的那一刻，我全身松懈下来。

寂静的道路上，车子跑着跑着，像长了翅膀，飞起来了。见到父亲那一刻，三兄妹实实在在立于病榻前，听医生报告，肠子已成功补上！肠破引发的感染，则要靠抗生素抵抗了。我们热烈地欢喜着，说不出话来。

窗外夜空没有星星，我却觉得星空灿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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