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你

 

 

“眈眈，在做什么？”完成一项任务，高高兴兴想拨通你的Whatsapp账号，我再也看不见你，顶着一头稀疏白发，呲牙笑着告诉我，你“刚刚进来”，“跟妈妈在看戏”，又或者“在等你的电话咯……”

 

多少次，你离开以后，我一颗心忽如其来，噗吐噗吐加速，就要跳出胸口。我按住胸口，紧紧的，手颤抖不已。我咬破唇，告诉自己，要坚强，一如隔着遥远的时空，吻着不再言语的你，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我用十根手指，扯开左右两边嘴角，做出微笑的脸。这样你才会放心，我想。

 

“这是皮笑肉不笑。”伴侣说。这句成语这样用不太贴切。但我知道，他只是想逗我笑。确实，这样的笑容，也许比哭还难看。而你，对于我能和他在一起，总觉得放心。

 

我走了以后……多年以前，你就再三提起。我要么马虎敷衍，要么顾左右而言他。我提不起勇气，直视这样的某一天，终将到来。虽然我并非没有意识到，万一有一天……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这个万一，来得如此突然。在我被诸事困扰，只跟你视频通讯过一次的那周。再多一天，再多一天，我们就能一如往昔，通过视频通讯家庭小聚，你却等不及了。你不是说的么，星期五，你不会不记得每个周五，因为隔天，就是你期待的那天。而你，却在星期五，离开了我们……

 

你的离去，就像当头降落的子弹，把我炸个粉碎。有太多的理由，我不能不收拾好自己七零八落的灵魂，重组好，含泪笑对生活。但对我，这太艰难。你懂吗？你懂吗？爸爸，就连我也不曾真正知晓，失去你，我煎熬得每一口呼吸，都那么痛。那些，分秒也挥之不去的，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们一起度过的每一段时光，你对我们的念想，以及我不曾说出口、未必比你少的，对你和妈妈真真切切的思念，总在反复闪现于我极力填得满满的思想隙缝里，扩散、蔓延，占据着思想的全部……

 

为什么，我不早对你说？为什么，我不天天拨电给你？为什么，我不更仔细地聆听你？为什么，我不完完全全依顺你？

 

对着镜子里苍白的脸、熊猫眼，我知道，这样下去，我将失信于你，好好照顾自己。而你，这一生，一直非常看重守信这回事。我是你的女儿呀。嘿，在你生前，我不也极力不让你担心么，你往生后，我怎么能让你操心呢？

 

我再次把嘴角拔开：一二三，笑。心又噗吐噗吐加速了。爸爸，我很好，我很好，我真的很好。我们都很好。你的孩子们，会好好地生活，而妈妈她，也比较听哥哥的话了。你放心，你放心吧。

 

爸爸，是不会离去的，爸爸怎么会离孩子而去呢？打从出生那一刻起，我们的血里肉里，骨髓里，不都连带着父亲、母亲的一部分吗？

 

我把最痛最痛的感受，极力埋起，埋进很深很深的心窝里。爸爸，但我不能不表示对你深深的思念。我是多么多么的想念你啊。

 

没有，我没有失去你。我遗传着你的基因，我流着你和妈妈给我血，给我的肉，给我的骨，给我的身体发肤……

 

今天以后，我要更勇敢，我要更坚强，我要更努力，如常过日子，带着你给我们留下的一切美好。等到准备好的那一天，我将深呼吸，大大口呼出那满溢的思念，再静静书写，许多我原本就一直书写着，有你有我、有我们的那些小故事吧，亲爱的爸爸。

 

恕我不是一个好孩子，爸爸。我发现许多自己理应做得更好的地方。我怎么没有更努力，更尽心当一名完美的孩子呢？然后，我想起了很小的时候吧，你告诉过我，关于缺陷美。没错，是缺陷美。有了缺陷，才更真实。我，可是一个真实的人啊！——瞧，我又给自己找借口了。

 

爸爸，我知道你的爱，一定足以包容我的不足。我会把握现在，为生活加油。兄姐妹们也依然会相亲相爱，一如你一直以来所愿意见到的那样。而你在天国，也一定要好好地过，好吗？我知道，我并没有失去你。当云朵飘散，蔚蓝的天际里映现迷梦的光影时，我知道，你在那里，守护着我，守护着我们。

 

连结：叶家乌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