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冰条的岁月

疲惫地从赖床中起来，镜子里的自己像一只熊猫，眼圈黑得发亮。吃了亲手烘焙的巧克力核桃香蕉面包，喝了一杯蜜糖醋，为临时取消的假日得补上稿件，坐在电脑桌前敲字。敲着、敲着，忽然想起夜深和父亲相见。依稀幸福的重逢，是抱着父亲，抑握着父亲的手，就好像从前一样，啊，时光真美。

话说昨晚外甥到宿舍探访，一同到食堂点了一份辣子鸡、一份咸菜鱼，还有一份小笼包。听着有干劲、有魄力，当上老板的他分享这数年所见所闻，二十几岁的人儿仿佛一下成熟老练，见闻之广，体悟之深，让我瞳孔瞪大，很有些难以置信。不到五年前，他和女友刚拖着行李，嘎啦、嘎啦，到狮城见工面试，初出茅庐呢。

听伴侣和他交谈，我西索喝一口伴侣点来的绿豆冰沙，瞬间回到了小时候。在那美好的童年时光，每逢周末，母亲总会熬煮各种糖水：椰浆黑糯米粥、bubur chacha、花生糯米粥等。其中，厨房最常飘出绿豆汤或红豆汤的香气。到了傍晚，假若锅子里的红豆汤、绿豆汤所剩不少，母亲便把红豆汤或绿豆汤倒入茶壶中，再透过壶口，装进一个个长形的塑料袋子里。扁长的袋子里红与绿盛个七分满，顿时变得圆鼓鼓的。母亲熟练的手动一动，在尾端打个结，藏进冰格。天气炎热，我问妈妈，我可以吃冰条吗？母亲说，去拿吧。小小人儿便高兴起来。打开冰格，层层叠叠的鱼肉袋子隙缝之间塞满了冰条，用力一抽，蹦跳拿到水龙头下哗啦冲洗，然后一支给爸爸，一支给妈妈，一支交由小牙齿们一咬，破了个孔，便一下一下窸窸窣窣，含在嘴里吸了又吸。愈吸，红豆、绿豆冰的味道愈淡，好像运行了吸星大法，把一支冰条的内力吸收，最后，鼓鼓的塑料袋子干瘪垂下，被投进垃圾桶里；而我则内力大增，精神百倍。

那真是一个简朴的年代。简简单单的红豆、绿豆冰条，就能带给我们满满的快乐，一下午的幸福感。“知道了很多以后，朋友少了，不像以前那么单纯、快乐。”外甥一句感慨，让人唏嘘。“他现在最喜欢去人少的地方，最好面对大海，听着爵士，喝一口酒，然后风吹来，他就高兴地说，啊，你看，有风，有风！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外甥那秀气、温和，讨人喜欢的女友如此一说，又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他爱喧闹呢，从前闲暇喜欢乒乒乓乓敲鼓、打铜钹的他。

外甥和女友回去以后，我跟伴侣说，感觉好玄妙啊！外甥一两岁之时，由他外婆照顾。每逢周末，几位同学和补习老师上我们家补习，他就坐在婴儿车上，小脚踢呀踢的，从中厅溜到客厅来找我们。他爱笑、会抛媚眼，又俊又可爱，许多年过去，同学们依然会问我：你那个很可爱的小外甥怎样了？

“五姨啊五姨，你知道吗，姥姥现在不一样了。”外甥提起。母亲宠他爱他，即使许多事已记不起来，还是爱跟我们提起，上一次她来新加坡，宝贝爱孙请她吃饭，“三次！”她扳起手指得意地说。

外甥已成人，在事业上颇有作为，前途无量。母亲老了，我们不再年轻，一支冰条的岁月，随风去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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