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周

下了一夜雨的晨，在呼叫声中醒来。厅里窗户往外打开，天空格外湛蓝，云朵蓬松洁白，就像刚洗浴过一样。一名女生，一袭米黄色连身睡裙，站在斜对角的走廊上，边揉眼睛，边向着坐在宿舍区马路中央一群呼喊口号、参与迎新活动的学弟们看去。她楼下一名男生，身穿宽松背心与短裤，也往同个方向望去。

“天不怕，地不怕，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哎哟，哎哟……”

口号很长，反复听进耳里的，仅这几句，已经持续一小时。看那斜对角一男一女，也许是大二生，但多半是大三、大四生，他们一脸疲惫，或为上学期学业成绩不理想而忧愁；或为接下来到哪里实习、毕业后的去向等焦虑，与新生的朝气蓬勃，很不一样。

“天不怕，地不怕，哦哦，哦哦……”迈入第二个小时，同样的口号持续不断，贯彻云霄。啊，精力充沛，年轻真好！

步离宿舍，到候车亭去。巴士开来又离去，“What？”一名洋人见司机对他招手视若无睹，一脸愤愤，回过头望向我们，比个不明所以的手势。他或许没留意到，巴士前方的玻璃窗上，摆个通告写明“FULL”呀。

新学期刚刚开始，满校园正热闹。一个队伍以红色为主题：彩红眉毛的，抹红图案的，打红围巾的；另一个队伍以黑色为主题，人人穿着一件黑T恤，背面有写着Freshman的，也有写着Senior的。这一大队一大队人马，唱着歌，一起越过马路，他们的背影渐渐去远，青春的歌呀，也离我们甚远了。

初上大学参与迎新周，谁不一脸稚气，一心欣喜，活力充沛呢！那忐忑不安又振奋不已，对一切充满新奇，初次离家的自己，那么近，又如斯远……

转眼已步入中年，出席的是丧礼，讨论的是生死。中年果真如此悲情？——确实，如果可以，我可不愿这样的情节发生在四周，谁愿意呢！前阵子，好友Y刚送来信息，告知她父亲癌症复发，第四期。这下子，老同学又发来噩讯：X的先生今晨离世。

丧礼上，紧紧拥抱，X哽咽：“欢玲，我没有老公了。”只觉一颗心很紧很紧，眼角不能自己地湿了。岁月在我们身上任意鞭打，说不出口的、道不出来的，一鞭、又一鞭。年少时，我们不也如此相拥紧抱？那时候，是同坐也是同门，每周跆拳道课上一抱，彼此的汗酸味并不嫌弃，抱得愈紧，一字马开得愈漂亮，教练常以我俩做示范……

久别见面，拥抱竟在这样的场合。现实的残酷与荒谬，让人不知所措。“每一个人都会走，只是时间的问题。”同样失去过至亲的C后来主动联系我，想为X献一点点关怀，闲聊间她这么分享：“珍惜我们拥有，尽我们所能，为这个世界做一些什么吧！”

终于乘上的巴士，摇摇晃晃，穿梭在校园，后来在一大片青草地前的候车亭停下。烈日当空，一大群Freshmen排队上巴士，巴士已满，其中一个上不了巴士的Freshman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他身边一名Senior，拍一拍他肩膀，指着巴士让他上去，自己则继续等候下一趟巴士。在满巴士的汗臭味中，眼角突然一热，巴士又启程了。


连结：叶家乌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