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和你在一起

你把九公斤重的箱子，一层层扛上楼阶。抽出箱里的组装套件，你摆满一地。我按照指示手册，把套件分类排列好。你取出框架，开始组装。“这里要怎样组装？”你问。学景观建筑的背景，了解附图说明对我而言，轻而易举。我把组件配对，与框架组装，交给你转螺丝，稳定框架。看你专心一意组装的样子，感觉两夫妻携手做一件事，真好。感冒着的我有点疲累，一不留神，指示错误，你并没有因此不高兴，而是埋头把好不容易拧紧的螺丝拆卸，又重新植入孔内，使劲旋紧。我们一起组装一张小型的厨房中岛，那是在精心挑选以后，选上即好看又划算，符合我俩居所极简布置的木制小家具。

小时候，也喜欢这样跟在父亲身边，看他手握锤子或锯子，拿着铁钉或螺丝，敲敲打打。他挖荷塘、凿井，铺地砖、设健康步道，造石桌、石椅。他也和母亲一同做花盆，把水泥搅拌好，灌入预先制作的模具中，定型后拆下模具，种入一棵棵好看的水梅盆栽……

喜欢你，所以我们在一起。好些约定，我们尚未实现，比如每年一起去旅行，——度蜜月以来，我们几近不曾一起去旅行。比如买房子，你说我想住哪里，就买哪里的房子，——我们看了几十所组屋与公寓，目前还没选上合适的。但是和你生活在一起，我觉得温暖。在共同打理的居所中，我们度过美好的时光，也熬过苦楚与艰辛。我们彼此关爱，始终以对方为中心，有时我歪着头躺在你的臂膀上，有时你甜着眼微笑看着我，我们对望静坐在咖啡厅里，我们游花园、也上图书馆。我们讨论生活、探讨生命，我们包容缺点、赞美优点，我非常坚定，即使再来一次，我还是要遇见你，要和你在一起，——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们不过情人节，生日也不收鲜花。我做翻译，你当我的编辑；你做行政工作，我任你的秘书。你领子翻了，我为你整好；我背包重或不重，你代我拎着。我喜欢闻嗅你身上的气息，抚摸替你理过的头发，看你傻笑的模样。我喜欢你毫不犹豫，把我爱的植物带回，布置我们的厅房。我喜欢为你做一道菜时，你边尝边不绝于口的赞赏。我喜欢你偷放臭屁时，一脸得意的光明正大。我喜欢你工作时的专注，也喜欢你对投资的热忱；我喜欢你对时事的掌握，也喜欢你谈政治的激动。你孝敬父母，我俩一块儿安排与计划，迎接他们的到访，送他们回酒店以后，我们手牵手漫步在河畔。多彩的灯光，倒映在河面上，游船悠悠靠到岸边。当晚风吹来，你手握一支抹茶冰淇淋递向我，我俩一口口舔完，再缓步搭公车回宿舍，尽管夜已深，尽管腿很软，只要握着你的手，心里就充盈。我喜欢你温柔的眼神，像月光在皮肤亲昵。我喜欢你重重的头，卧在我起伏的胸口上；我喜欢你用胡须，温情地蹭一对肩。喜欢……

在一起的日子久了，走着走着，男人的叫唤不再温柔、女人的行文举止逐渐粗俗，彼此看着看着，两张脸越显越陈旧。爱人淡忘相爱的心动，恶言相向，你以为我刀枪不入，我只道你百毒不侵。日复一日，茶米油盐像拖拉机，嘎啦、嘎啦，把夫妻关系拖拉入臭水沟。社交媒体上，人们往往只展现美好一面。一部分婚姻遇小问题不解决的游览者，内心难免失落，顿觉伤感、凄凉，冷飕飕。周遭若有三姑六婆恶意批评，美好婚姻的破灭，便像刻在碑上的墓志铭，成为永恒。拥有旁人眼中幸福美满家庭的密友当中，有者便抱怨起对夫妻关系的极度不满，有者则犹豫是否要点燃与第三者擦亮的火花……

“哎呀！”你叫起来。我的书生你擦破了手指皮。真是皮嫩的书生呀！我笑，想起父亲一双粗糙的手，只怪自己粗心大意，让你多拧了几次螺丝。“别组装了，等伤好了再弄吧！”我催促你洗澡，然后找来酒精布，轻轻替你擦拭消毒。“嗷斯！”你嚷道，我让胶布亲吻你的伤处。我们也许并不完美，但我们深爱彼此，这样就好，有你真好。


连结：叶家乌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