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碟茄子的忧伤

你见过牙白色的茄子吗？老实说，我是在家婆给我发来她劳作的菜地里，一棵棵茄子树挂满牙白色的茄子时，才知道茄子不只有圆、有长，形状各异，颜色也真精彩。“好漂亮啊！”只见一条条白色修长的茄子仿佛一一上了釉，光滑透亮，恰似好看的艺术品，让人珍爱。

和苦瓜、蒜苗、羊角豆及番薯叶一样，茄子是众多在小时候望而却步，却因家教不准偏食，只好硬着头皮舀一小份在碟子上，咬牙切齿、半吞半咽食下去的蔬菜之一。不记得哪时候起，对这些蔬菜有偏见的我，渐渐喜欢上它们独特的口感与味道，时至如今，每当逛超市遇见苦瓜、蒜苗、茄子、羊角豆和番薯叶，总心痒难耐，非要把它们带回家不可。

仔细地想，喜欢上印象中口感“粘粘烂烂，实在恶心”的茄子，是在大学时期，较常自己料理开始吧。如果说我下厨有哪些特色，大概是对各种食材抱有好奇心，想尝试不曾吃过的，想配搭不曾配搭过的，想以不同的技法烹煮相同的食材……在那还不认识“天妇罗”这个名词、日式料理餐厅也非处处可见的年代，我把茄子切成薄片，裹上淡淡一层面衣，油炸后淋上指天椒和酱油，外脆里嫩，香辣鲜美，竟尝到会流泪的好滋味。或把茄子薄片铺上芝士屑，下锅慢慢地煎至香脆，使当年不吃茄子的一名室友，离奇和我一样认识了茄子之美好，让我得到被验证般的肯定，爱下厨的苗子茁壮成长。

茄子收成丰富，家婆的做法通常是把茄子蒸熟，然后取出绵软的茄心，以油爆香的蒜头和肉末，加入麻油和豆酱调味，撒上香菜，拌着吃；或是之前在本专栏里曾说过的（有炊烟的人间就是天堂），酿肉后炸至茄子光润紫亮，再以豆酱焖煮吸饱酱汁，喷香下饭。我也会仿效家婆这么料理茄子，只是喜欢紫色的我，是怎么也不舍得遗弃茄子的紫皮罢了。

在素菜咖喱中，茄子的角色也非同小可。腐竹皮、豆卜、羊角豆、茄子、包菜等，在椰浆咖喱中缺一不可。经炖煮，这些食材吸取了咖喱的精华，口感各异，互相辅佐，让人舀了一勺子又一勺子，津津有味地尝着，就连无肉不欢的伴侣，也喜爱这道料理。

从图书馆借回厚厚一本地中海食谱大集合，意外发现茄子出现在多道菜肴中：或烧烤，或以辛香料油焖等，茄子的煮法变化无穷，茄子的美味潜力无限。

在这清明时节，谈及茄子，怎么能不提起亲爱的父亲呢。父亲极爱吃茄子，可自从他接过母亲做料理的任务，就不曾烹煮茄子。订购食材时，若说给他买些茄子，他一定摇头拒绝道：“你妈妈不能吃茄子！吃了皮肤会痒……”“可是你很爱吃茄子呀！你给妈妈另外做一道她可以吃的菜不就行了。”也不知是父亲没有闲情逸致给自己做一道独他爱吃能吃的好菜，还是不忍母亲看着他吃一道自己不能尝的茄子，父亲始终不曾答应过。

最后一次父亲到狮城探望我，我老早买了他爱吃的茄子，却在来不及给他和母亲料理完每一道他和母亲各爱的菜肴之时，父亲已仓促入院；出院后，即返马修养，至今我再也没有机会给他烹煮一道好好吃的茄子料理。

你喜欢吃茄子吗？对我，茄子依然美味，只是尝起来多了丝丝缕缕的忧伤，以及生命之难以言喻的痛楚与遗憾。

连结：叶家乌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