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心声

“谢谢你！谢谢你！”她连说了三四次，我都不好意思了。

是在超市工作的一名阿姨，年纪六十岁左右，好像自从这家超市在校园营业，她就在此服务。近期到超市购物，每遇见她，总见她绷着一张脸，仿佛扛了一大笔债务，大耳窿天天上门泼红漆。

上个周末，和伴侣晨运后，绕去超市一趟，只见盛满货物的手推车，阻挡在货物柜与货物柜之间狭小的走道上，而她，正埋头排货；我和伴侣以及其他一名顾客，想通过那个走道就近挑选食材，她却头也不抬，不闻不问，视之不见，我们唯有绕个大圈，从另一个方向折返。“奇怪，她最近总是这样，以前挺友善的。”我低声跟伴侣说。“可能家里有事吧！”伴侣回答。

事隔一周，又遇见拉长脸孔的她。超市内，堆积满未拆箱的货物。一名高头大马的男员工，忙着更换标价牌，更换完毕，握起扫把，扫出一地纸屑、灰尘、水果包装袋。还有一名中年收银员，刚刚替顾客结了账，气喘吁吁赶回货物柜前，把香蕉一串串挂上、把苹果一颗颗整齐排列。

刚刚更新的金针菇价格标签，写着“Promotion”和“Save15%”；实际上，几秒前它刚起价呢，一涨，涨了12%。眼睁睁看着物价“在眼前上涨”的感觉，真的有些骇然。“这一波物价起得好凶啊！”最近伴侣老这么说。“8%的gst明年还得起呢，物价现在就涨这么凶了。”与此同时，在吉隆坡生活的朋友、在中国工作的老同学，也一一申诉百货涨价，就是薪水不会起。

而此时，笑脸盈盈的收银员从我身旁经过，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嗨！”因为是常客，彼此已经熟悉，每每见面，总会浅聊几句。她回到收银柜前以后，那名拉长脸的阿姨便向我望过来。我不想碰钉呢，便把笑容收敛，埋头挑选食材。

“很累，心情很坏。”阿姨再也忍不住，向我申诉。

“哦？”我抬起头来，关切问道：“怎么了？我就觉得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环视超市内，货物堆积，她又扛又搬又摆货：“很多东西要做吧？”我问。“是的，什么都要做。做不完，很累，很多重的货物要扛，背又痛……”她一连说着，好像看见一阵风扫过，她头上的头发一下花白，皱纹也密布了，背也驼了。

“员工好像比之前少了？”我问。“是的，他们减了（裁员？），连清洁工人都不请了。我们什么都要做，薪水又不高，没有人性……”不记得最后一句，是她喃喃自语，还是发自内心的声音。她脸色黯然，眼神无光。

我叹息，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如果必须还是得做这份工，就尽量让自己心情好些吧。”我婉言劝说：“不然工作已经让你这么累，还影响身体，真的很不划算。”只是一番心底话，于她的现状毫无帮助，却迎来她再三的道谢，只能说，不只社会的经济现况烤磨着人的能耐，人情也相当淡漠。

想起也在此超市同一集团服务，于总公司当高层的朋友曾告诉我，加入该集团时，老板给的工资比自己要求的要高，非常开心，我一直以为该集团不会刻薄员工呢，想想真不清楚目前该集团采取的政策是情势所逼，还是一如平日伴侣所告诉我的现象：社会两极化、贫富差距只会越来越严重。

工作相对有弹性、经济不算有太沉重负担的我们，既非大老板，不能改善员工福利，也当不了侠盗罗宾汉，劫富济贫，所能做的，大概只是言语上的亲和，多献些关怀，又或者下一次烘焙之时，多做几块小饼干，送给那名愁眉苦脸的阿姨吧！但愿能给她一早晨的好心情。


连结：叶家乌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