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樂

今天是他的生日，一个欢庆的日子。厅的正中央摆张橘红色的桌子。水果、汽水、零食。然后他爸爸把预订的蛋糕领回，他妈妈也把弄了整个晨的食物捧出，热腾腾、香喷喷，大伙儿吃着是暖，接着唱起了生日歌。他把蜡烛吹了、切蛋糕分给大家吃。他灿烂的笑脸喜乐着；他活跃的肢体蹦跳着。八岁了，当年他可是医生边推着手推床、边插管子，把小生命自死神的手里抢回来的！他的小手腕依稀个个针孔，别说是他爸妈，任谁看了都心疼！

然后不知聊起了什么，他的爸妈突然吵了起来。他们的吵闹杀尽了一切和谐，叫旁人措手不及。而这并非第一次，他们如此毫无顾忌地在孩子的面前剧烈争吵——好像非要叫为子的留个不可磨灭的童年印象；叫为夫的为妻的心里对彼此的爱尽灭；叫为客的情何以堪。

墙上依然挂着他们的新婚照。她一身雪白，幸福地依偎在丈夫宽大的肩膀上。他穿着朱红色的西装，戴着斯文的四方眼镜。郎才女貌，呵。“我最喜欢他一本正经，不像很多男生老爱缠着女生聊个没完。他谈的就是政治经济国家大事…..”爱的宣言言犹在耳，吵闹声此起彼落。你不退、我不让。“拜托，不要在孩子面前吵！”劝阻声如耳边风掠过，无影去。孩子他陷在沙发上抖擞，圆圆的眼珠褪了光，手搁在心口紧贴着身子。

“有没有不喜欢爸爸妈妈吵架？” 我轻声问。“不喜欢，很讨厌！”他低下头，嗫嚅着说。“跟爸爸妈妈说你不喜欢他们吵架呀，问他们可不可以不吵架。”他望着我，眼睛散放一阵极短暂的光辉，随即灭了：“我怕爸爸妈妈骂。”他的精神或许紧绷着，身体颤抖着、累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他忽地从沙发跳起。一脸惊慌失措，几根手指略咬在唇边，一会儿说血、血！一会儿踱步喊老师，1！2！3！4！5！6！7……

他的生日会，于是定格在那里。

他母亲抱着他：“不要怕，不要怕！什么事情，跟妈妈说……”我禁不住插口：“还说什么，你们吵到那么爽，他刚才在那里发抖妳知不知道！”他们的吵闹，大概在他的梦里，霍然开辟一道黑茫茫的深渊。他摔了进去，里头尽是生活中狞恶的微笑。他醒过来时犹在梦中，于是似着了魔。他的眼神充满畏惧、悲惨、骇然。我看着，心酸着。而他的母亲，泪沿面流。

而此时，夜已深，人已静。窗外昆虫的交配声嗡嗡、嗡嗡。

《星洲日报·星云版》2011-0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