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背光处
“几点下班呀?”她问。
“五点半。”短短的回答仿佛美丽的萤火虫,照亮她双眼。
“那可以回家吃饭咯?”她又问。
“对呀。”心想到了这把年纪,人们大抵组织了家庭,加班打拼这等事,留给小伙子和年轻美眉吧!回家用晚饭一如散步、遛狗、一点点酒和木樨花之必要。
“那你呢?几点下班?”我反问。“晚上十点。”我圆睁着眼,不由得对她几点上班很感到好奇。“早上七点。”她的答案,差点把我的眼球给勾出来,“蹬”一声跌出眼眶。一天上班十五个小时,太也疲累了吧!
在我们童年时代,家长们往往劝诫孩子:“现在不用工读书,改天长大给人家倒垃圾、洗厕所!”清洁工友们往时都不爱念书吗?或许他们当中,有些来自穷乡僻巷,家庭经济拮据,根本没资金供小孩念书也说不定?也可能他们天生资质不那么敏捷,努力用功也考不上,找不到更理想的工作?
听她口音是外乡人,年龄三十左右,皮肤白皙,身材苗条,发音咬字不清,但竖起耳朵还是能听明白,——没错,她早晨七点上班、晚间十点下班!
一个女子,把青春年华都献给了异乡一栋办公楼的厕所。厕所用户多元,有上班族、附近居民、商店访客等。马桶成日歌声喧闹,自动抽水马桶设有感应器,用户的屁股一抽离坐式马桶,就自动冲水。然而并非人人都有公德心。很多时候,马桶里阻塞着擦过巨人屁股的卫生纸,——料想远比封建时代的缠脚布还要长。有时候,乱扔的卫生纸四下散乱,这里一张、那里一张,有的泡了水,有的被脚踩得乌黑、稀烂。也有些时候,垃圾桶遭强暴似的,嘴里硬塞着一片色泽暗红的卫生巾,腥臭四溢……
当然不是听了清洁工友长时间的工作才起了恻隐之心。早在与她闲聊之前,每一次踏足厕所,若非地上刚抹过,摆着“小心地滑”的告示牌,我往往都把领口拉到鼻子上,密密实实地盖住嘴巴,对于破坏公厕卫生的使用者很感到愤愤。如果人人都做好本分,清洁工友在执行任务时,自然轻松许多,其他用户也可以摆脱一踏足厕即反胃的心理负担。己所不欲,何施于人?
清洁工友提着饭盒,向我话别后,走向小小休息间用饭去。我忽然想起前阵子她提醒我勿使用三楼男女共用的残障人士单间厕所。据说,有一对青年男女经常在夜晚反锁在内……我以为她要陈述18禁情节,原来是青年男女让人难为情的“情趣”吸引来偷窥者,——那单间厕所窗口斜向着走廊,只要稍垫高脚,或从四楼往下朝窗内望,就能窥见里边风景。她又说,之前一名同事下班晚了,十点钟,想到那单间里有水管,便经常在那里洗了澡才回家……“变态!”她骂,就像她是受害者似的,脖子都涨红了。我告诉她,自从读到一则男女共用的单间遭变态狂装置针孔相机的新闻,我就避之唯恐不及。她哗啦啦乱叫,连连摇手说,太可怕了,别去别去!
当时对她提起同事十点钟下班,未曾多想。如今融会贯通,忽觉得工作绑架了她们的生活!听见我五点半下班时,她眼里飞过的萤火虫,一闪一闪,在我心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2018-08-16《中国报》叶家乌贼 叶欢玲,外号乌贼,爱书墨,不善言辞,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快乐似孩子。 链接:叶家乌贼
2018-08-16《中国报》叶家乌贼 叶欢玲,外号乌贼,爱书墨,不善言辞,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快乐似孩子。 链接:叶家乌贼
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