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耳朵听情话
文/图:叶家乌贼 |
我曾经有一名来自安徽的室友,两人在红山(Redhill)组屋同寝共眠了近百个日子。她说话真好听,语调那么轻、那么柔,发音也很标准。我去过安徽黄山,人很多,山很壮丽,安徽人说话的口音,倒不曾留意。安徽人说话真好听!也许是个例,来自安徽的室友,却给我留下这印象,过了许多年我依然这么说。
安徽室友的名字我早忘了,五官也已模糊,但是那一身经常裹在小黑背心里的白皮肤,和洗浴后阵阵迭送的清香,似远还近。我们谈话不多,每当夜幕低垂,天花板合上灯眼,我们便轻声聊起日常。然后她给男友打电话。电话中,她说什么都很自在,不怕我的耳朵窃听去。也许我们的生活,不曾也不会有更多的交际吧!
她的男友在一家中餐厅上班,周末无休。别的情侣喝茶、逛街、游花园、上电影院,她躺在床上用耳朵听情话。有一天,她洗完澡回到房,不通电话就哭起来。愈哭,愈凄恻悲凉。究竟为什么呢?
平日她总是那么冷静,仿佛什么事也不会让她情绪起波动:房东禁止她用煤气炉煮泡面,斥责她在浴室掉了头发不捡起,不准她用洗衣机,她从来不回嘴;地铁上遭白眼,买饭用中文点菜被小贩骂,她向我提起,也只是淡淡、淡淡的。
她在新加坡一所私立学院念书,暑假到商场当推销员或收银员,找些差事,存些钱,一心多挣积蓄,为小两口以后的日子打算。她告诉我,一同来新加坡念书的同学,一个个穿戴名牌,身抹名贵香水。钱哪里来?她们都兼职,没课的时候,在芽笼站岗……
“芽笼?站岗?”
那时年二十几,灵魂还守在象牙塔的我孤陋寡闻,眼珠一下滚落眼眶。芽笼可是红灯区呀!夜色深浓,我跟三五朋友曾相约逛芽笼,一探传说中的街景、饱尝名闻遐迩的美食。芽笼几条街,陈年老客栈、风味小食馆,街头巷尾有浮游的躯壳,欲念横生的脸,随夜色摆荡。当时素颜的我刻意裹上长厚衣衫,一样逃不了饥渴至极的陌生男人,双眼喷火地上下打量,之后被同行异性友人取笑半天,衣衫仿佛被剥光、惨遭蹂躏的鸡皮疙瘩,还是挥散不了。
“你的同学,当真到芽笼做Part time?”真叫人难以置信啊!
“这有什么稀奇,被包养的也有……”安徽室友回答。
“不会吧!别告诉我你也……也……”我一时讪讪,冒然出不了口。
她柔和、悦耳的声音第一次激昂起来,埋怨她不出卖身体,还不是为了全心全意只爱男友!她的怨怼山洪般爆发。原来,她要求男友另谋差事,工资不一定要高,只愿能腾出丁点时间陪陪她。男友不在乎,她叨念几次、吵闹几次,对方竟提出分手!爱与恨,追求与幻灭,室友那一夜,悲切得仿佛她的世界一切都归零。我也于心不忍了。
温柔的声音吵起架来是什么模样呢?没有心上人,就愿意出卖肉体吗?翌日室友跟房东闹翻,搬走了。那是周五,下班后我越过长堤返马去了。周日回到红山,房东说你室友搬走了。室友搬走了。刻薄、啰嗦的房东说了许多难听话,我听不进,也不乐意听。
就那样我跟安徽室友断了联系。有时候走在街上,穿梭在人海中,风一吹,香气撩人,我会忽然想起她洗发水的味道,和那把很好听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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