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哀顺变

偷走火种给人类带来光明的普罗米修斯，被众神之王宙斯罚用一条永远挣不断的铁链，缚在悬崖上，永远不能入睡，挨饿经受风吹雨打和日晒。宙斯还派了一只嗜血之鹰，每日啄食普罗米修斯的肝脏。遭啄食后，普罗米修斯的肝脏又会奇迹般复原。于是，日复日，他必须忍受同样的巨大痛苦……

 

平凡者如你，没有造福人群的伟大行迹，但失去父亲，你感到面对着普宛如罗米修斯承受的惩罚：当昼夜失眠，肝脏被啄食以后，你费尽全力，让自己奇迹般复原。然而，关爱却不了解丧失至亲之痛的朋友，苦苦追问事情的经过，即使你不愿回答，即使你不肯回答，问题依然枪弹般射出：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啄！）为什么会这样？（啄啄！）你怎么面对？（啄啄啄！）真的是这样吗？（啄啄啄啄！）What？Why？When？（啄啄啄啄啄！）——啊！你毫无招架之力！你就快瘫痪。你再次亲历被啄食的痛，鲜血汩汩地流，腥气把你淹没……

 

你远远地避开人群，就因为你了解，你并非普罗米修斯，你无力时刻处在血肉模糊的残忍中。然而却迎来避无可避的时候……

 

后来你想，人生在世，生死难免。疫情之下，一水之隔，两岸之遥，如海天无涯。即使在太平时刻，凡人的生活，也难免于面对至亲的生离死别。也许，也许你可以尝试让更多人了解，对于一个丧失至亲、极其悲痛的人，给予怎样的关怀，或较为妥帖？

 

朋友，如果你需要倾诉，我们随时都在。这是你听到最舒服也温暖的话语。然后，日日聊天的你们暂停了闲聊，一段日子以后，才重新联系。她们若无其事地分享着生活中的大小事情，她们体贴你的痛楚，她们了解你。只要你不提起，事情的经过，她们一句也不过问。适当的时候，她们说些激励你的话，你深深感激。

 

他去更好的地方了，在天国。不管是佛教徒、天主教徒或基督教徒，朋友们口中这句话，你珍藏着。是的，你也是这样告诉自己，是这样没错……

 

节哀顺便。你也曾如此慰问丧失至亲者，后来你发现，此话缺欠意义。当然，它不具伤害力，可以说是一句neutral的句子吧，无关痛痒。

 

交给时间，时间会冲淡一切。这样的安慰之言，你苦笑以对，并且深深怀疑。亲历过的人告诉你的，就真实多了：失去至亲的痛，是永远不会减少的。你只能缅怀美好的记忆，其他的，不去多想，也别自责，那样都是没有意义的……

 

写到这里，你感觉有点累了，哦不，是非常疲困。你想你需要休息。

 

你撰写此文，纯属分享个人体验与感受，希望能帮到某一天也在痛苦中的某一个人，以及避免更多的有心关怀、无意伤害。

 

不忘感谢你不曾通知，获悉消息却纷纷赶至灵堂致奠的久未联络的朋友们，仿佛看见有一天你若走了，你依然在朋友们心上似的感动。

 

连结：叶家乌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