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的仁慈

酒店再美，还是在家舒服。回到老家，伴侣这么说，我一听，心里高兴。这是我从小长大的温暖窝，有我熟悉的一草一木，舒服的床，美丽的荷塘，风中摇曳的椰子树，遍地盛开的蓝花与紫花……父亲堆砌的假山假水，瀑布不再潺流，但矮山石依旧屹立。物是人非，它始终是我心中最美的家。

洗了澡，伴侣躺在沙发上，疲累却自在地搜查资讯，希望能让一趟为公婆安排的旅程，尽可能地尽善尽美。平日辛劳工作，他对自己的生活，没什么奢华与享乐的追求，一份三块多钱的下午茶套餐，含咖喱鸡面包与咖啡一杯，就吃得一脸幸福，非常满足。可对于父母，他可一点也马虎不得。道地马六甲人推荐的去处，他总要再三鉴定，大概知道妻是个大宅女，对自己的家乡也没多做探索吧！

带公婆到马六甲游玩，伴侣租了别具一格、古色古香，古迹遗产保护区具有浓郁娘惹特色和历史价值的精品酒店，送他俩回酒店休息后，我们回到住宅花园的老家，在没有塞车的夜晚，不到十分钟就抵达。“你家真的好方便，去哪儿都这么近！”伴侣赞说。“是呀！”我一笑。不管是鸡场街的土产店、知名的沙爹朱律、人龙尖峰时段长又长的娘惹餐馆、人声鼎沸的水沟边血蛤等，离我们家都不远。时有朋友看了我的专栏文所叙，误以为我住在乡下，离市区偏远，而老家，其实隐于市。

从前，父亲确有过在郊外置房的念头，据说母亲不同意，后来才挑选上这里，位于市区，地点方便，同时具备土地宽阔，足以打造美丽庭园的条件。房子建造时，父亲和母亲骑着脚踏车，载着小孩来看进展，心底欣喜无限吧，父亲靠一双手努力劳作换来的积蓄，能给当时的五个孩子，换取舒适的成长空间……后来在老家出生的我和妹，能赤脚摸泥，在绿油油的大庭园里长大，培养出爱亲近大自然，喜欢种植的脾性，也不无道理。

老家无人长期居住以后，哥哥依然每周前来打理。知道我要回来小住，从小呵护我的他，又提前来多做打扫。老家整洁干净，全是他的功劳。还给我留了两个老芒果树结的硕大果实，以及他返家后种的巨型百香果，每一个水果都比手掌要大，我握在手中，心底暖乎乎。

金毛千代随哥哥搬迁至农地以后，老家比早些日子清冷了。回到家，没有它热烈地扑向我，开心地摇尾巴；没有阿花伸出手来喵喵叫，拿肚腹磨蹭我。荷塘里的浮萍你推我挤，涌得紧紧的；一对小白鸭不再悠游水中，我感到黯然。没想到的是，从前让父亲夜半失眠，起身拿起钳子，到荷塘抓了带去大水沟放生的牛蛙，如今却让这个家热闹起来。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牛蛙仿佛在办演奏会，鸣叫不断。规律的声音虽略嫌过于响亮，却催我入眠。我一觉到天亮，比平时在住宿的睡眠更要安稳。父亲有个愿望，是老家不荒废，不完全消灭了声音，孩子们每年能回来聚一聚。我想，更主要的，是希望老屋能产生凝聚力，孩子们不生分，别断了和睦，依然相聚有时吧。

“你哥哥真的很不错，又孝顺你妈妈。”回老家取钥匙时，家婆见哥哥卸下上好职业，提前退休，扛下照顾母亲的重责，如此赞道。确实，身边许多朋友，不管兄弟姐妹多少，父亲率先撒手人寰，母亲都选择或被迫独居。哥哥悉心照料母亲，这是母亲的福分吧！我们也少了挂虑。

哥哥，我真希望我有像你这样的哥哥。从小到大，每当听我提起哥哥如何如何，身边的朋友老这样说。哥哥，哥哥，有者甚至学我叫起哥哥。

我依然记得，哥哥少年时牵着我和妹妹的手，散步到横跨于附近刚建设的主干道上，那人行天桥。我们立看车来车往，夕阳西下，直到太阳完全被黑夜吞噬。那时的岁月，轻盈得像一根羽毛，飘呀飘的，在风中起舞。然后我们人到中年。

带公婆尝老字号羊肉汤时，问点菜员老先生呢，没再下厨啦？对方回说他生病脚痛休息，明年一月才回来。我们喝着浓浓的羊肉汤，吃着有锅气但不重口味的家常菜，耳边忽闻椅子上正休息的店家老太太和顾客聊天，提起人老了会病，病了会走，每个人都一样呀！我和伴侣对望一眼，意味深长。

转眼又到岁末，不管风风雨雨，每一年添岁，都是上天对我们最大的仁慈。把握当下，珍惜拥有，大概是活着最好的座右铭。

文末，祝福大家平安愉快，明天会更好！我们2024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