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歡

圖：攝影盧浮宮

高空中白雲朵朵。小邪躺在樹蔭下的長凳上，陽光透過葉叢間灑在她的臉。她瞇上眼，手指隨著浪潮的節奏輕叩野餐桌面。

失戀的愁楚是被太陽曬乾，還是被海浪捲走，小邪自己也不了解。她正對面的凳子上，一個高個子的男人正低著頭，把藍莓果醬徐徐地塗在麥製麵包上。 “哪，吃吧，不顧儀態的臭婆娘！”塗畢，男子俯身把麵包遞給小邪。他說話粗獷的格調與俊美得出奇的五官，略嫌格格不入。

“顧不顧儀態又關你事，哼！”小邪坐直身子，噘著嘴巴把麵包接過。她豐厚而略翹的唇，這一噘可真攝人魂！

“當然關我的事，你沒人要的話，難道要我娶你？還有你看，哈哈就是這個樣子，我都講了，小時候這樣，現在也這樣！”男人學著小邪噘嘴的樣子，得意洋洋。

小時候。小時候男人和小邪是同學。舞蹈團的小邪盈盈起舞時，像蝴蝶一樣美麗；她早熟、發育得很好的肢體，以及那張俏麗得近乎完美的臉蛋，男同學們都為之傾心！而男人，是當時唯一與小邪拌嘴的男同學——高明。

小學畢業後十五年吧，他們在地鐵重逢。男人指著小邪直呼她的名字。小邪怔了幾秒鐘：好生眼熟呀，卻是誰呢！她只好淺淺一笑，問：“不好意思，請問……”男人打斷她的問句，在面上比劃一副眼鏡：“高明，不記得了嗎？”說畢，他把嘴一噘（那是小邪的慣性表情）。

“啊……”小邪猛然記起，小六即已身高一八零、架著黑框眼鏡、一臉呆氣的高明。眼前的男人樣貌與高明神似，時尚的裝扮下感覺卻天壤之別。他看著稍微遲疑的小邪，補充說：“我做了激光矯正手術啦！”

小邪和高明重逢的那段日子，正好與前度男友鬧意見分手，情感上的傷害，讓她近乎崩潰。高明說他的伴侶另結新歡把他摔了，比小邪更淒慘。小邪傻笑：竟然有人這麼做比較！

高明每天在臨睡前給小邪播電話歌唱，他們也在夜間握著電話筒傾談。瀰漫著雙方的孤寂氛圍，隨著時間逐漸淡漠。他們的會面愈是頻密。

有一回，高明握著小邪的肩，把她推壓在街角的牆頭上，面頰近乎碰上了小邪的臉。他在她的耳垂高歌“算了吧算了吧心愛的人兒呀……”小邪嚇了一跳，她的臉上一陣燒燙，芳心蕩漾——

小五那年，高明把盛滿紙摺星星的罐子和散發著芬芳的小本子交給了小邪。打開本子一看，坦蕩盪地寫著岳小邪，高明愛你！小邪握著本子，心裡著實高興：“原來高明你也是我的仰慕者！”本著對高明也有的好感，少女的害臊叫她把禮物丟回給高明說，我才不要！

“算了吧算了吧心愛的人兒呀......該走的就走就像昨日的一切......”高明再度唱起伍佰的“算了吧”。啃著藍莓果醬的麵包，喝了口熱水壺裡的清涼茶，小邪斥高明說吃你的麵包吧吵死人！而她腦袋播著的，卻盡是夜裡電話傳來，高明的歌聲；卡拉屋企裡他改篇的逗趣歌詞；橋頭上他們背靠背的對話......

高明揚起了眉，隻手摀住小邪的眼睛。透過他的指縫，小邪瞥見他的另一隻手，向她的後方猛揮。 “幹嘛呀你？”幻想著電影裡的浪漫劇情，她暗自竊喜。高明興致勃勃：“住嘴啦，你閉眼就是！”

後方傳來了腳步聲，漸近而止。 “登登登登，你可以開眼了！”高明把手放開。一個五官標致、皮膚白皙的男子站在他們面前，高明的身旁。他手上花也沒什麼也沒，不像為高明給小邪帶來浪漫驚喜的使者。她暗罵高明是混蛋，誰要你給我相親！嘴巴卻說登什麼登，要讓我看帥哥就說嘛！

“帥哩！嘿嘿，我的眼光好吧！”高明的臉上盡是優越感，隨即吻在男子的耳垂。

“我是張星，高明常常向我提起你，說是你陪他度過那些難熬的日子哦！真高興終於見到了你！”叫張星的男子伸出了手，卻因為腦袋一片空白的小邪沒有握上，放下也不是，繼續騰空也不妥，表情極為尷尬。

“臭婆娘，你幹嘛不恭喜我又不跟人家握手？”

“我……我……看著你走出情傷，找到新歡，感動啦……”小邪想做一個瀟灑的笑容，眼裡卻閃爍著淚光。

“傻婆，加油！你也可以的！”


原載：2009.10.23 澳洲「老子週刊」第33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