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出美麗的女人




回来以后情不自禁反复哼唱“Pretty Woman”。那天星点闪烁,它飘送在热情的巴厘岛。泳池里二位健硕的洋人与一家日籍老少,像尾尾游鱼嬉戏在天堂池。我们手牵着手,依傍在泳池边的花岗石上低语;脚跟轻踩着涟漪。

首次重聚时我们就是这样聊个不停。十五年了,这对话是多么陌生又熟悉——十二岁的稚童肩并着肩,嘴里啃着面包与零食,聊着有的没的依依呀呀至今记忆完全模糊。依稀唱着小河弯弯向南流,祝你一路顺风……而骊歌扬起以后,我们便失去了联系。

生活没有如我们想象的一帆风顺。当重聚时其他同学提及当年我们成绩优秀,饮食科技系毕业、目前在雪糕专卖店工作的她,作状摇铃‘铃铃铃’,打趣说已沦为雪糕卖贩。我和妳呵呵一笑,我俩可是无业游民,还念着书哟,其他同学已当爸当妈当大老板去了!

不管妳我她曾经走得多近、离开多远,地球不曾停转。就如幻灭的爱情纵使让人痛不欲生,回过神时才恍然指针未曾停驻;而皱纹已悄然攀附。这,大概就是人生了。

间中是否满目疮痍?

妳说人呀人,只有无利益冲突的老同学间可以交心!这把年纪了,谁未曾苦涩?妳说起前阵子担心着住院的父亲,而对于那阿姨细心的照顾则表示感激。怨恨早已淡忘,只是母亲或许难以释怀……妳说的时候并无沮丧,那些稀释的心酸与无奈,大概外人无法理解。曾经艳羡妳那气质的钢琴、额外的补习与绘画班、家中上好的电视与音响设备;完全不知道后来的妳在怎样的一个破灭里挣扎与成长。恕我不曾轻拍妳的肩说嘿朋友,我们在!

夜空里星芒相伴。

妳和她问起我的健康,我说好呀,医生说手术后最好能够常游泳。而我其实一直畏水,唯恐水魔会把自己吞没似的。妳和她哈哈大笑:“怕什么,我们会救你!”一股热流穿越心湖。然后我们聊起情爱。

关乎情爱,我几近沉默,是太长的空白使然吧。于是她起说过去的他:长久的厮守招惹了沉闷,当激情完全冷却而双方不愿努力维护,相处自是处处碍眼,最终以毒辣结束。然后她爱上了后来的他。妳呢?我不确定妳投以情感的信心多寡,妳说着重的是肉欲的享乐吧,对将来并没有成婚的打算。妳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情事与性事,我想起了月色,仰望漆黑。

云层里明月果然翻了出来,玲珑而温柔。我随意抛了一句:婚姻不能保障情爱,但没有婚姻,爱情会走多长?(皱纹增添了男人的魅力,却侵蚀了女人的容貌。婚姻倘若留不住爱情,为的是留住男人?我也糊涂了。)妳们停顿。婚姻?妳冷笑。“也不是反对,只是不能随便生下小孩。父母之间如果出了问题,会影响孩子的一世!”仿佛隐约看见妳心口的疤痕。

池岸最幽静的一角忽地发出了歌声,嘹亮而清越。是五位弹着吉打的歌者。他们向池中人招手,洋人和日本人围拢了过去,随着音乐的幽妙带来的惊异而摇摆。那池岸,细弱的草根也摇曳着轻快了。这样的夜色教人倾迷。
“妳呢?”妳转而问我。我搔一搔发丝。“妳疗伤也太久了吧!你对他不是也有些感觉?不给彼此一个机会?”我轻踩着涟漪。 “他表现得那么明确,别告诉我妳不懂他的心意!”妳又说。“对呀,你们好登对呢……

歌者弹着吉打,再次召唤。日本人与洋人也转过头来:“Come on! Let’s dance together! 歌者奏唱着“Pretty Woman”:

Pretty woman, walking down the streetpretty woman, the kind I like to meet. Pretty woman, I don't believe you, you're not the truth. No one could look as good as you. Mercy...

舞动成了想望,丢下话题,我们游了过去。

…Pretty woman, won't you pardon me. Pretty woman, I couldn't help see. Pretty woman, that you look lovely as can be. Are you lonely just like me? Wow…

狂舞在水中央,快活浸染了血液,似梦一场。

音乐停止了,歌还在唱着。



《星洲日报·星云版》2010-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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