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散步
进行了脊椎手术,出院后的那段日子,我走起路来身体僵直,像个机器人。物理治疗师说,要让肌肉复原得好,就得经常散步,锻炼肌肉。于是,晚饭后,父亲总牵着我的手,和母亲一同到户外散步。
那时候,我居住在哥哥的房子。哥哥的房子位于雪州一个以巫裔为主的住宅区。为了照顾手术后的我,父母亲暂时搬来与我俩同住。起初,我们只在巷子口来回走上十几、二十分钟。我的脚步渐渐稳健以后,我们就走遍整个住宅区。住宅区大大小小每一间房子,都住着各自的温馨故事。黄昏的阳光里,女主人修剪花圃,男主人清洗车子,小孩结伴打羽毛球,更小的奶孩手含在奶奶手心,和老奶奶同坐在秋千上摇荡。我们经过时,他们抬头问好,小孩也礼貌地打招呼,态度亲和……
小时候,我不也常在晚饭后,伴随父亲和母亲散步么,那时候妹妹也跟着呢。我们老家附近,是一排排店铺:有修车店、电器店、杂货店等。更远一些的距离外, 有一间寿板店。白天,大小巷子热闹得很,叫卖的小贩推着流动摊子,兜售姜水豆花和仙草水,甜酱猪肠粉和芋头糕。傍晚,店员乘着摩托车、老板开着本田和跑马驰骋而去,流动摊子的小贩亦不见了影。我们经过店铺时,邂逅的往往只是绿眼黑猫和摇尾黄狗。父亲个子高、腿儿长,他的脚步一小步一小步挪移,我和妹妹要一大步一大步地跨出去,才跟得上,好像在竞走。虽然如此,也因为父亲高个子的关系,我们了解到安全感是怎么回事。每当野狗发疯般追上来,父亲总一把拉住我们,护在他身后。父亲身体微微一蹲,眼睛狠狠一瞪,比划个大拳头,口中凶凶一吼,野狗便逃得比风儿还快!
父亲和母亲一步接一步,嘴边话题一个接一个,我和妹妹听不出趣味,小小的脑袋张不大的口,自己开发孩童话题。夜幕悄悄掀开时,我们的脚步不约而同在一家小型面包厂前停下。每每那时候,满空气都是扑鼻的烘面包香。我们买了尚冒着热气、刚出炉的椭圆形面包,边走边恶狠狠地咬,一口接一口地吃,欢悦愉快。后来,面包厂倒闭了,我和妹妹也已经长大。因为学业和工作的关系,我们都离家了。我怀念当年的面包香,也惦记着当年的散步情怀,但我意识到,成长以后,停驻在外头的时光,总比回家的日子来得多。升学有升学的苦楚,工作有工作的疲惫,回到家乡,我们就像倦鸟归了巢,不外乎歇息、聚餐、聊天。散步这回事,怎么会照例进行呢?
我总是往前方奔。是一场手术让我放缓脚步,重新学习翻身、站立、行走。是一场手术告诉我:不管今天的我在哪一个位置,遇上困难时,父母都会像婴孩时我大哭那样,第一时间赶来呵护我、陪伴我。
如今,动手术的日子早已远远落在后方。但我认识到人生的无常,也感念父母的恩情。我总是一离家,即挂念起他们。我尽可能抽空回家陪伴双亲,听他们说话、依顺他们。遇上凉爽爽的天时,到了傍晚,我也会对父亲母亲说:爸、妈,我们散步去吧!
《星洲日报·星云版》2014-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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