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哥哥
我从母亲肚子里钻出来那天,哥哥和四个姐姐齐集在母亲床前,五个脑袋瓜挤在一起,往母亲怀里张望。哥哥最先被一股淡淡的婴儿香吸引,他伸手挪移婴儿身上的尿布,掀开一看,失望地叫起来:“噢,没有小鸡鸡的,是妹妹!”母亲感到鼻酸喉堵,一阵难过,拍着哥哥的背哄道:“妈妈也想给你生个小弟弟的……”但是哥哥觑着粉嘟嘟的女婴,“伊伊哦哦”地哄着,欢喜又从心底流淌出来,说句:“妹妹很可爱,不是弟弟,也没关系!”
按照母亲的说法,往后这小哥哥及四个姐姐,可是抢着要抱小女婴玩的哟!
可不是嘛,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哥哥也没少给我好吃好玩的东西,勾勒的兄妹情,忆起总回味无穷。
很快,我的小哥哥就承担起大哥哥的责任啦。在我学会行走以后,哥哥常牵着我的小手,沿着住家附近巷子走。一次,我受了大白鹅高声呼叫、展翅追来的惊吓,哥哥抓紧时刻把我抱起,带我逃亡。那大白鹅很快就追了上来,冲着哥哥的腿儿喙住,旋转不放……
当然,我不光只是留这抱歉的情景给哥哥,还有一些往事是嘻嘻哈哈的。比如天空乌云很重,雨连续大点大点落下的日子,我家后院的水位就会上升,逐渐形成一口湖。哥哥往往一把抱起我,放入洗衣盆。他迅速挽起裤腿,下湖去,缓缓推动着洗衣盆。哥哥的手像篙似桨,撑呀划地,我仿佛坐在小船上,船身摇摇晃晃,我小手触着水面,把水面劈开,溅起了水花,弄得哥哥一身湿。哥哥不恼,也泼水过来。于是你泼我,我泼你,两人唱起了《泼水歌》,毫不理会那究竟是清水抑浊水。
入学以后,同学们上学、放学有乘学生巴士的,有爷爷踩脚踏车接送的,也有小小手圈在妈妈手心里步行回家的。独我,有一个长我七岁的哥哥,站在校门外等我。每当下课铃声一响,我穿过纷乱的人群,连跑带跳奔向那高高瘦瘦的少年身影——哥哥就会接过我沉沉的书包,牵着我的手消失在校门外。回家的路上,我们途经马来甘榜,一会儿停下脚步看母鸡领着小鸡咕咕咕在沙地里啄食,一会儿弯下腰眼睛盯住小小鱼儿嬉戏积水中。有时候,我们刻意亲近小鸡,母鸡就会急得鼓起翅膀,防御地想啄我们。我们欢叫着,跑得比风儿还快……
回头一瞥,马来甘榜的每一条小路,每一个转弯处,都留下我和哥哥的欢笑声。马来甘榜要是有记性,一定记得哥哥牵我手的那个样子啊!
时光荏苒。一晃,我们都长大了。
哥哥勤勉向上,品学兼优,中五毕业即直升大学。哥哥不在家的日子,我以哥哥做榜样,学业不劳父母操心,课外活动也循着哥哥的步伐,加入了跆拳道。与我一同练拳的同学大多半途而废,学了两三个月就放弃,我却隐隐追随哥哥,一路考上黑带。十九岁那年,我跟哥哥一样考上大学,免读大学先修班。我被录取的大学,与哥哥那时工作的城市不同路也不同方向,哥哥还是跟着父亲一同送我到大学,让我在陌生的环境面对陌生的人事物,有一个不心慌的起点。目送哥哥坐在父亲开的车子里,背影一寸一寸往前移,逐渐消失在转弯处时,我意识到自己真正地长大了。我离开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外面有很多新鲜的风景,等我一一发现。
断断续续,我遇上了快乐与悲伤。生活有时候异常沉重,有时候异常轻盈。在我几近崩溃的时候,在我欣喜若狂的时候,我都把生活片段装进信封里、键入手机里,悠游去哥哥那里。尽管字里行间我不曾嚎啕大哭或歇斯底里,遭遇挫败时,哥哥总能从琐碎的絮语察觉出端倪,而把暖意从彼方带回:鼓励我、支持我。尽管生活在不同的城市,我和哥哥的兄妹情并不疏离。哥哥依然是我的依傍。我常向室友提起哥哥,室友不由得一脸艳羡,叹说:有个哥哥真好!
距离室友说那句话之后几年,我动了一场脊椎手术。手术后回到家,我发现了一张新床与脊椎护理床垫,摆在我的睡房里;我躺在上面四肢八字形劈开,感到很舒服——原来那是我住院期间,哥哥放下一切繁忙职务,搜查资料后给我订购的。我忽然发现,不管我走过多长的路,遇见过多少的人,哥哥永远都是我小时候大白鹅追上来时,一把把我抱起,带我逃亡、自己的腿儿被大白鹅喙住不放的那个哥哥。
我仔细斟酌内心最贴切的句子,来书写我的哥哥,霍然发现室友当年的一句话,最合适不过:有个哥哥,真好!
收录于《寸草心10》特别组季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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