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出走的狗

妹妹与小黑的合影。

两年前，初次跟伴侣回家。一只毛发棕黑色的混种狗，站在篱笆内跟我面对面，我心里慌慌的。

“别怕，你跟着我，小黑不会咬你！”伴侣说。

我进门，它扑前来，眼睛焕发，活跃地绕着我转圈子。它把鼻子凑近我嗅，我不禁叫起来。

“嘿——诶！小黑！”伴侣厉声制止。

小黑的目光打住了。它头一低，腿儿一屈，坐定下来。伴侣脸上透着得意，一面伸手摸它，一面告诉我它只是想用嗅觉来认识我。 

我的怕狗不是从被狗咬破皮肉开始的。

中学时，放学后步行回家，途经巷子，家家户户院子都卧着恶犬。它们身材高大，耳朵灵敏，听到我的脚步声，就箭速扑上门，咧嘴呲牙狂吠，吠声震动了门前“恶犬 莫近”的牌子！我心惊胆战，尽管那只是隔门恫吓。有时候，街上的流浪狗见到我就情绪激动，把我当成猎物穷追不舍，缠住我的腿儿舔个不停，喊得我声音嘶哑， 跑得没功夫……

伴侣听我说狗如述虎，对狗抱有深深成见，便把一根骨头扔给小黑，向我介绍狗忠实可爱也聪明，产生误会是我们不了解它，——只见小黑捡起骨头，飞奔墙边，头抵着墙角专注地用餐，“这个时候如果靠近小黑，它会以为我们要跟它抢食而动怒！”

伴侣又说，他 们家后方曾经有一大片蛇鼠出没的油棕园。有一夜，小黑狂吠不止。他父母跑出屋外一看，鸡舍里的十几只鸡不见了，只剩下三两只扑棱着翅膀、惊恐不安地咯咯 着。小黑目光锋利，喉咙里滚动着咆哮，颈上毛发一根根竖起，咬住一只蟒蛇团团转！蟒蛇挣扎着，地面上涂抹着它的血液…… 

我向妹妹转述小黑的英勇故事，很喜欢狗的她，后来见到小黑时就伸手去抱，小黑上窜下跳也很欢喜。妹妹说，小黑眼神温顺，脸上时时挂着微笑，又俊又可爱。在她和伴侣的“怂恿”之下，我怯生生地伸手触摸小黑。它恭顺地垂下头，伸平前爪，低鸣了几声……

不知不觉中，我见小黑的次数渐多。有时候我们出门，它摇着尾巴追上来。有时候它尾随出来，跟街上的流浪狗打交道。把小黑带回家，它垂头丧气，站在门前发出躁 动的声音。那以后，一有机会它就往外溜。出不去时就愁着脸，不停对外吠，吠累了就趴在地上喘气，喘气声一声接一声，像是叹气。再后来，小黑不吠了。它或许 孤独，或许郁结，屋后的油棕园开辟成住宅区，不再有蛇鼠遛来陪它做游戏。 

小黑最终出走了。

伴侣的母亲找遍街头巷尾，逢人便打听它的下落，始终音讯杳然。她茶饭不思，担心小黑在外迷了路，找不到食物而饿死，被捕狗队打死，被越南工友杀死！我们安慰她说，或许爱狗人士见小黑可爱，带回家领养呢？又或许小黑找到爱侣私奔了。

  漆黑的夜，她梦见小黑如平时一样，在院子里看守家门，只是消瘦了，眼角有泪。睁开眼，果真听见有声音，像是狗吠，像是呜咽，以为小黑回来了，她下床，身体摇摇晃晃赶去院子，开灯一看，——菜园刚被雨水洗过，雨从水槽倾落下来，灯光以外，黑暗无边。

小黑它，没有回来。 

  

2014-12-01 《中国报》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