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点一百


我的足部已经像被火烧过一样,芦荟的细刺一刮过,疼得眼泪、鼻涕全流出来。


水很快就要烧开了。我取了茶袋,放进杯子,水滚后,缓缓把开水注入杯子,明净透彻的水弯成好看的弧度,层层热气升腾上来。茶袋里的茶叶像是嫩绿的小芽,悄然绽开,水面上泛起了淡淡的绿,漂亮如湖光山色。我心中欢愉,浅浅微笑把绿茶端进卧室,给因事赶工的伴侣打气提神。

门板一推开,“砰”的一声炸裂声,杯底随着清脆的声响漏下去了。杯子底部圆圆平平地掉下去。沸水仙女散花似的,在我脚上漾开。溢满滚水的足部皮肤霎时间变成了朱红色,——跟红烧猪脚同程度的红。

我的足部细胞被活生生地蹂躏着,灼痛感火辣辣。伴侣跑来又跑去,在意的程度使他乱了阵脚,一会儿抓来牙膏挤在我脚上,一会儿喊:“我叫医生来!”他闪去电脑前搜查诊所资讯。“小心玻璃碎!”我干着叫,又着急万分,动辄把医生叫来,岂非小题大做?

想起种在厅里的芦荟,我请伴侣摘来。芦荟是天然烫伤药,他连根拔起,芦荟带刺的皮也没来得及细细剖开,就往我的脚上搽。我的足部已经像被火烧过一样,芦荟的细刺一刮过,疼得眼泪、鼻涕全流出来。

我们家芦荟在得不到阳光的命运之下,落得细细弱弱,并不肥润。我烫伤面积大,半截得不到芦荟液汁救济的红烧脚,隐隐似发出了焦味。伴侣翻找药箱,替我洗净伤口,让黄药水舔上我的脚,疼得我嗷嗷叫。在这他家夫妻早已横七斜八沉睡的时刻,我俩的狼狈可想而知。

情急生智,他想起留台那些年,当地政府宣扬的烫伤应对法:冲、脱、泡、盖、送。他扭开水笼头,哗啦啦啦,水在我的脚上泛流成河;又把冰格里的冰块置放在我的伤口上。很快的,灼痛感镇压下来。我呻吟止住,鼻涕停流,舒服得想哭。

原来,适才伴侣着急,心里想着“带你去看医生”,口中说出“把医生请来”。在狮城,要像古人那样把大夫请上家门,绝非平民百姓力所能及的事。一来深夜营业的诊所本就寥寥无几,二则就算哪家诊所的医生肯上门看诊,除了交通费、外出看诊费,该诊所当晚预期的营业额,也得全包在有关病人身上吧!

有了冰块镇痛,伴侣叫来德士,汗湿了的手拉着我,坚持要我去看诊。来到诊所,医生惺忪着睡眼,一听说我被100°C的沸水烫伤了脚,就像沸水烫在他脸上一样,五官扭曲成一团。检查了伤口,他给我开一剂外涂药物Silvin cream,叮嘱说烫伤处会起泡,就算没发炎,也要好些天才能康复。

搽了药,凌晨睡梦中,疼痛一度把我唤醒。伴侣拥着我,丰厚又温暖的手伸过来,轻轻拍我的臂说:“滚水直接烫下去,怎么不疼啊?”

后来几天,我的伤口反复作痛、发痒,起泡处破开后,我想用微笑来取代呻吟,笑起来却比哭还难看。恰逢台湾发生八仙乐园派对粉尘爆炸事故,一想到自己的烫伤处仅占全身表面积的2-3%,已如此煎熬,粉尘爆炸案400多名伤者所面对的,简直是给拉进地狱的磨难吧!


2015-08-09《中国报》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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