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ey菜


深夜,肚子咕噜噜叫。那是熬夜的结果。窗外风凉,念头一生,我到厨房盛了一锅水,拍碎姜片,投掷在锅子中,煮沸。洗净从家里带回的Money菜,菜叶落在锅子中,打散的蛋花也流入,好啦,灭火。加少许海盐,撒上现磨胡椒粉,唔,——一碗淡绿色的Money菜蛋花汤,热腾腾地上桌了。我和伴侣你一口、我一口,清甜味暖。

Money菜甘甜,趁新鲜吃味最美。一如我喜爱的艾叶,一般的菜市场上,很难找到它的踪影。每逢回家,我都嚷着点这两道菜。饱餐还不够,还带一大札回来自己下厨用。

隔日,晚餐我又以Money菜熬一锅汤,煮了面粉糕,撒上炸葱头和小银鱼,煎两颗荷包蛋,小两口,度一个快乐的周末。简单,不失美味。我还给晚餐照一副相呢,发去WhatsApp家庭群组的对话中,写道:面粉糕就是要配搭Money菜才好吃!对着手机,自己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面粉糕就是要配搭Money菜才好吃!


姐发来一个笑歪嘴巴的黄脸蛋,纠正我说:是Manis菜(Sayur Manis)啦!不是Money菜。说到底,并非我爱钱如命,吃了甜菜,改名钱菜——就像典型华人那样,满脑子钱钱钱,最爱的数字是8,取它谐音发财的发,每逢聚会,无论大小场合,举起酒杯站起来砰一下,“Huat(发)啊!Huat啊!”喊个不停。

其实,这是我们家一个有趣的传承。自小,我们认知里的许多食材,都源自母亲。母亲没有受过正统教育,许多词汇她懂得用,发音却走了调,我们不晓得,很放心跟着学、跟着用,毫不存疑。

在大学执教的哥哥,有一回就闹过一个笑话。他心血来潮,想下厨煮一锅干咖喱。走进杂货店一问:“请问有Buah kelat吗?”老板看着他,楞了一楞。哥哥补充说:“是煮Rendang的食材,长得很像栗子的……”老板这才恍然大悟:“哦,是Buah keras!”

Manis菜变成Money菜,Buah Keras变成Buah Kelat,这里只是例举一二。我们自家用的词汇,多得还真可以汇编出一本《寻常人家日用语》的词典呢。

话虽如此,我对母亲却很是钦佩的。她自幼丧父,没有上学的机会,可是对于认字,很有决心。小时候,每当邻家大婶扭开唱机,母亲就借来那些唱片上密密麻麻的歌词,逐字地跟着唱。有的字她认识了,有的字跟不上,就向一位小她一两岁,有机会上学、也很有些读书天分的大婶儿子请教。歌愈听愈多,字也愈认愈多了。母亲竟也能看懂报章新闻,还写得一手娟秀的字呢。

除了华文,母亲也会讲简单的马来文、认基本的马来字。比方说,考驾照那年,她让我那上了学的姐姐,一字一句教她认读交通规则。母亲背起来,半点不马虎。读通了,考场上她过关斩将。考到驾照后,她的亲兄弟姐妹还难以置信呢。母亲的姐妹,都是文盲,办理证件,得劳烦大拇指吻一吻签名栏。母亲却一笔一划,临摹似的认真写上自己的名字。我想,这绝对是她引以为豪的事吧。


母亲心境开朗,很自然地一下子扯开歌喉,唱的竟然是一句英文歌——


有趣的是,有一次,不记得提起什么,母亲心境开朗,很自然地一下子扯开歌喉,唱的竟然是一句英文歌:WhoaWhoaYeahYeahI love you more than I can say……我在一边,听呆了。母亲露着一脸的得意。

因为有一个这样可爱的母亲,到了今天,我还是很乐意把我喜欢吃的Manis菜,称为Money菜。这样说着的时候,总会有一朵美丽的小花,开在我的心房。


《星洲日报·星云版》2017-01-03

评论

  1. 好感动啊
    我们其实也叫Money菜耶,面粉糕少了它就不对味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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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啊啊,莫非Money菜是街市用语?
      没错,它是面粉糕的好搭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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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我家也是说 money 菜。
    不过,我是怪人,我没有吃 money 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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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哈,不是怪人啦,个人口味不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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