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母和芋丸
在我们家,父亲偶尔也下厨给我们做客家算盘子,餐桌上却不曾出现芋丸这道菜…… |
二伯母过世了。临终前,她已从医院返家,在各地生活的子女,也一一回到身边。当天夜里,二伯母往生,走时神态平静、安详,仿佛经历了一生,已经精疲力竭,于是睡得好沉、好沉。这样听来,二伯母辞世的消息固然让人心酸,但也了无遗憾。
我们虽然是至亲,坦白说,关系挺生疏的,一年不过见个两、三次面:一次是新年,我们到二伯家拜年,他们上我们家坐坐;一次是清明,大伙儿呼啦啦上山扫公公的墓,到寺庙祭祀婆婆的骨灰。
二伯为人严肃,总是板着一张脸孔,手怀抱在胸前。我们见到他,毕恭毕敬,话不敢多言。二伯母头发稀疏,个子矮小,一张笑脸挺和气,看到我们,她点点头,用浓重鼻音的客家话问:“好哞?”然后聊几句单调的话题。早前听说她身体不太好,一家人花了一大笔钱,让她动了好几次手术。最后一次探访二伯母,她的气色看起来还挺不错,只是显得清瘦些、步伐没以往硬朗了。当时并没有料到,那是最后一次见面。
对于二伯母,最最忘不了的是她做的芋丸。二伯母做的芋丸太好吃了!
芋丸是客家人的传统小食。虽然称做“丸”,但不是揉搓成圆圆的丸子状,而是把它拍扁了,弄成像饼的样子,才下油锅炸。大概母亲是福建人的缘故吧,在我们家,父亲偶尔也下厨给我们做客家算盘子,餐桌上却不曾出现芋丸这一道菜。我刚刚上谷歌搜查,才得知做芋丸的食材是六月芋、姜丝和糯米。做法看起来不太难,关键在于要怎么做得香、酥、脆。二伯母做的芋丸符合这三个条件,是极品。
每逢清明扫墓时,祭拜仪式结束后,我们把各家带来的祭品分发开来。长辈们相信,吃了祭拜过祖先的食物,能够保佑合家平安。那些发糕、包子、烧肉和白斩鸡,对我并不稀奇。我最期待的是堂哥把碗碟上的芋丸倒入塑料袋子,然后逐一问我们:“要吃吗?”“当然要!”我脸孔一灿,裂开嘴呲着牙,伸手就拿。
其实,我很想象贪吃的小孩把手伸进装满糖果的玻璃罐子那样,趁人不备,一抓就抓上一大把,只是亲戚人数众多,小小的袋子里,芋丸数量甚少,每一年,我只取了那么一两颗,袋子里的芋丸片刻就已清空。是不是物以稀为贵呢,我拇指和食指夹着小小的芋丸,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品尝,胃口好得很咧!心想:要是这些芋丸能够咬了又咬,嚼了又嚼,永远吃不完,该有多好啊!
在金宝,有一摊有名的小食摊。哥哥在金宝上班的日子,请我吃过那家小食摊卖的芋丸。那芋丸乍看之下,跟二伯母做的可真像哪!只可惜芋头成本高,那芋丸里的芋头含量就少,嚼呀嚼的,好似嚼了满口糯米团,成分比例不对,口感偏硬,味道较咸,两者也就无法相提并论。
那么,这会儿,二伯母往生了,往后我再也无法享用到她亲手做的拿手菜,——美味的客家小食芋丸了。想必会想念吧!
兴许极乐世界在各种花卉怒放的庭院中设宴时,人间会飘来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和亲近的芋丸味呢,萦绕不断。
2016-11-04《中国报》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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