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浪死在沙滩上

后浪好可怕！

伴侣下班回来，一脸严肃叹说：“前浪死在沙滩上。”细问之下，原来他在巴士上，遇见同事未满四岁的男孩，由他家女佣牵着，男孩见过伴侣不过三五面，不但能轻易把他认出来，叫住了他、开开心心在他身旁坐下，还给伴侣翻看他今年刚上幼儿园的课本，课文中的英文故事，让伴侣说不出的惊讶，——“故事中的词汇，程度是我们当年一二年级才学到的，”伴侣说，“三岁多时，我们的脸上还挂着鼻涕吧。”“一二年级？”我说：“我念书的时候，三年级才上英文课哩！”

我七岁入学，之前没有上过幼儿园。事过几十年，小学一年级的语文科科任老师，每当在菜市场遇见我的父母亲，总向他们称赞这个当年没上过幼儿园的女孩，学习能力有多强。而实际上，我敢于断定，要是把我送来这个年代，我的学习能力再强，到了一年级才开始学习的话，肯定无法跟上同学们的步伐！这已不是一个仅仅有些小聪明加上小努力，就能赶上别人的年代，起跑点非常重要，过程中的每一步，都不容许太多的松懈与怠慢。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这是我和伴侣近日最常聊起的话题之一。除了男孩给伴侣带来的感触，前阵子，在宿舍区的回收箱上，我们看见两叠别人家小孩丢弃的课本和作业，好奇心驱使之下，随手翻看，也诧异不已。几十本的课本、作业，不是英文就是数学，不是数学就是科学，尽管是小学三年级到六年级的课本和作业，程度之高，令人难以置信。

就以英文来说吧，先翻开六年级的英文参考书，许多陌生的字眼，针一般刺进我的眼睛。我的嘴巴张成O字形，问伴侣这个词汇你懂吗？那个谚语你学过？尽管大部分他都回答：以前备考时背过，可是当中也有少数他没听过的谚语哩。

接下来，逆序翻阅五年级、四年级和三年级的课本与作业。当我在三年级的课本中也找到少数陌生的谚语时，胸口不觉感到窒息。在同龄朋友当中，我的英文水平虽称不上优秀，但至少在政府考试中考获A的成绩；新加坡小学三年级的英文课本中，存在着我不理解词意的生词，这简直叫人情何以堪！

平时上裕廊区域图书馆，常见孩子们抬着小山似八、九本堆叠起来的英文小说，到借书柜扫描，早就令我和伴侣张嘴楞眼，对那些孩子们印象深刻，可这天的发现，还是令心中的弦更紧绷些。

那件事不久以后的某一天，我跟伴侣搭乘周末接送职员和职员家属到附近商场的免费巴士。新学期，提供该服务的是新巴士公司，——全岛第一家全电子操作的巴士公司，我们坐在最后头，说不定受万象更新的氛围感染之故，感觉天空好蓝，白云轻悠悠。就在这时候，巴士前端忽然传开两个孩子的声音。一男一女，稚气的童音以标准的英语数起One，Two，Three，Four，Five……直到One Hundred。

以英语数完，小孩的父亲说道：“Ok，now count in mandarin.”他们字正腔圆，用标准的中文从一数到一百，除了一两个词汇发音带点洋腔，其他完全辨别不出非发自母语之口。数完，又以一个我俩全然陌生的语言，数了起来。这个年代，孩子们究竟要掌握多少种语言，才能够在未来的市场上跟其他人竞争呢？网络上，洋人小孩把华语朗朗上口的视频，早就屡见不鲜。我们还有勇气拍拍胸口，引以为傲地自称不只会三语，也能说各种方言吗？

因为坐在最后面，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我和伴侣无法把两个小孩的年龄揣测清楚。到了下巴士的时候，不由得多注视几眼。照我们看，那两个小孩最多只有六岁吧！一个是洋人女孩，一个是印裔男孩，两人叽叽喳喳、蹦蹦跳跳，跟着他们父母的步伐远去。我和伴侣望着彼此，笼罩在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阴影中，久久不能言语。

2018-1-23《中国报》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