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眨眼就老了

19岁，仿佛昨天。端午时节，和母亲在后院裹粽子。邮差送来一封信，拆开一看，是大学入学通知书！我兴奋不已。在呈交了一副风景画、一副建筑铅笔素描，通过第一关筛选，参加第二关笔试、面试后，被录取了！把信件搁置一旁，我竭力稳住颤抖的手，继续裹粽，小小的任务，却再也胜任不了。对于未来，对于前方路的向往，使手掌心握不住裹满馅料的粽叶，绳索绑扎不紧，香菇、栗子、肉块、糯米，哗啦啦滚落一地。

大学生涯中，我首次参加生活营。深深的夜，在一所学校吧，男男女女共处一室，一列排开躺在铺了草席的地面上。营友陆续睡着了，鼾声此起彼落。我因冷，身子微抖，走出课室，与一名同样辗转难眠的营友聊起天来。夜森森，天空繁星点点，我们聊啊聊的，足足聊了一整夜！早就忘了他的名字和长相，依稀聊的是梦想。年轻，不就满脑子梦想吗？他告诉我，想当一名飞机师；而我，说了什么？不再重要。本来不重要。甭说只是聊了一夜的男生，即便当年爱得死去活来的恋人，也只是以前的事、一个模糊的暗影。

“你还好吗？”她一面扣安全带，一面看着我说。

“我一直觉得你会消失。”

“什么？”

“只是……有点难以置信。”我紧张地笑起来。“很难相信你真的存在，真的在这里。”

握着我的手，是十年以后。遇见生命中的另一半，硕士班毕业，他从另一座城赶来，为我披上毕业袍，架起三脚架，合拍了第一张照。当时心中若有一把声音，说的也是，“很难相信你真的存在，真的在这里”吧！找到彼此失去的另一半，孤单的时候，可以热烈拥抱，听对方的心脏，在自己的心脏旁轻跳，多么玄妙！——而这句话，是又一个十年，Corvid疫情留我闲暇，阅读了《远山的回音》所摘录的一句话。

阻断措施，校园寂静无声。野生动物大声呼啸，虫鸣鸟叫不绝于耳。凌晨四点钟，我用手撑起身体，揉揉眼睛，伴侣打声鼾，翻个身。我想，自己一夜没睡吧！上一次看钟，是丑时两点，前一次为子时十二点。恍恍惚惚，二十年前生活营守夜的经验飘然而至，又倏忽去远。不由得涌现父亲所言：只一眨眼就老了。

“要不要买材料给我裹粽？”前一夜临睡，我问伴侣。端午节快到，别说疫情，短期内不能回家，就算回乡，母亲也忘了大部分她曾经拿手的菜肴，打去年起，不再裹粽。“五姨啊五姨……”而不久前刚挥别19岁的外甥女，聊起象牙塔生活，老这么唤我。仿佛昨天，她五姨也和她一样，风华正茂呢。

如果活到父亲如今这把岁数，我还有将近40年的岁月。40年能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在全球疫情蔓延的时刻，这样的设想，是否太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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