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皮、猪骨和阿嫂

 

大骨湯



小时候,隔壁家卖猪肉。猪肉嫂很瘦,人很勤快,我们称她阿嫂。阿嫂的先生也皮包骨,天天穿一件短裤、裸着上身,在他家门前启动一架老旧摩托车。突突突、突突突,摩托车引擎吹着晚风,凉快舒适地睡了一夜,心不甘、情不愿,几经煎熬才醒来,气呼呼喷出滚滚浓烟,卷进我们家、送他去巴杀。

 

母亲常唤我到隔壁家买猪皮和猪骨。内向的我怯生生推开隔壁家大门,穿过前庭,走向后院。记忆中的后院闷热、潮湿。湿哒哒的地面泊了几个高大的冰箱,金属色的,我跳呀跳地伸长手也企及不了的高度。我没偷偷打开过那些大冰箱,窥看里边到底是堆叠着猪肠、猪肚、猪肝、猪腰等经过肢解,猪身的一部分,还是冷藏着一只只全猪。它们是活着被送来、由邻居宰杀?我不清楚。反正我没听过猪仔在隔壁撕喊。当时也不懂得思考这些吧。小孩,对烧得红彤彤,悬挂着、鼻孔朝天的烧猪们更感兴趣。

 

然而我没印象买过烧猪。我总是垂着眉眼,低着嗓音跟阿嫂说:“给我一块钱猪皮”,或“我要三块钱猪骨”等。等候之时,我才悄悄用眼角这里瞄一眼、那里瞅一下……跟活泼的妹妹不一样,每次母亲带她去买猪皮和猪骨,二姑、三姑和隔壁家的大姐姐就爱把她留在那里。一直到她蹦跳着回来时,不只小手心握满了糖果,毛茸茸的绒布三角裤里,还边走边掉出一颗巧克力啊、大白兔糖什么的!那是她们塞满她一裤子的小礼物呢。

 

猪骨三块钱。餐桌上,母亲把筒子骨和扇骨熬成又香又浓的莲藕花生汤、艾叶黑豆汤或生地红枣汤。有时我被分配到一个筒子骨,有时是一个猪扇骨。筒子骨为猪腿骨,也叫大骨,中间有洞,洞里是吸溜吸溜,可以吸出许多鲜美骨髓的好地方。握着筒子骨,首先得朝洞里吹一吹,不然那鼓个圆嘟嘟的嘴唇,吸进的可是会把唇舌烫开花的含汤骨髓!

 

猪扇骨是猪的肩膀下、后背上那块骨头。猪扇骨的前端,有月牙状的脆骨,叫月亮骨。和筒子骨一样,它不怎么带肉,肉早已被分离售卖了。平素我对猪肉本不大感兴趣,这些贴着扇骨仅存的嫩肉,不老不柴,才让我食指大动。而握在口中,啃咬熬煮了好几个小时的微Q脆骨,像吃零食一样,也十分过瘾!

 

“哔、哔!”每当陌生的车子或小罗厘,在隔壁家门前响起喇叭时,他们的庭院便人影幢幢。二姑姑、三姑姑,阿嫂的女儿……一一抬起烧猪架,把鼻子朝天的烧猪们往车上送。谁家呀谁家,热闹哄哄,又将办起喜宴!哪处呀哪处,庙宇升起幡带、灯火通明,祭拜的庆典,就快展开……

 

我也常买猪皮回家。猪皮脆脆的,表面凸起好多小疙瘩;噼里啪啦,那是沙爆猪皮——由沙子导热、与猪皮翻炒过的证据。经处理的猪皮,卖相与鱼鳔近似:沙爆猪皮脆、油炸猪皮有嚼劲,若经熬煮,吸饱了汤汁,口感则变得软嫩滑,入口即化。不同的鱼鳔,价格差异大,但是平均比猪皮高昂。两者都具有胶原蛋白,可是猪皮脂肪多。不管怎样,童年的我就只是单纯喜爱吃猪皮,它让不喜欢吃番薯叶的我,对番薯叶另眼相看。

 

母亲加热油锅,炒香葱头和参巴酱后,倒入猪皮和番薯叶,浇水焖一焖,起锅前,以酱油调味。哎呀呀,那让人“哈求、哈求”,未尝就喷嚏连连的参巴炒猪皮番薯叶,不只去掉了番薯叶浓郁的“青草味”,还把一道简单菜肴的口感和口味,提升了几个层次,开胃又下饭。

 

隔壁家停售猪肉以后,十几年来,唯一一次重温猪皮料理,是妹妹从沙登新村买回了食材。我俩不只想念吃猪皮,对以前母亲熬汤用的筒子骨和扇骨,也念念不忘。吸溜吸溜,把筒子骨里的骨髓热腾腾吸出来时,那鲜嫩温甜的滋味,光想着就口水泉涌哩!

 

啊,时光荏苒,隔壁那老是忙进忙出、攀高爬低的阿嫂,早已离世多年。嗅觉敏感的我,始终不明白的是,怎么当年对阿嫂家后院没半点嗅觉记忆,比如我如今敬而远之的肉膻味?

 

只记得踏离他们家前,客厅神台和前庭天神龛飘来的焚香气息,袅袅飘散……

 

连结:叶家乌贼

 

 

 

 

 

评论

  1. 哎哟说起猪皮想起我最喜欢吃的咖喱水豆角猪皮淋猪肠粉,可惜迄今都少见了。以前饲养的猪比较健康,味道也没那么骚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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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也喜歡!妳不提我都忘了,Pj seksyen 17有一檔耶,不知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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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爸爸說,豬骨是阿嫂送的,因為燒過,煮湯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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