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鬼

家婆害怕提起已故者名字,怕被鬼勾魂,拉自己同去见阎王。很多朋友也怕鬼。唯独一个同学曾说过:“如果有鬼,我倒想见一见。”她语气平淡,一句话让我另眼相看。这名同学大概具有科研精神,想见一见传说中的鬼长什么样子,然后用手指掐一掐对方,看肌肤是硬是软、是冷是热,是否有影子?升上大学,读理科班的她,毕业后于私人界服务几年,便重返象牙塔,上研究所至博士班毕业,在大学就职。她一路晋升,当上副教授,好一个女中豪杰。

伴侣听我提起此事,笑道:“本来就是嘛,鬼怎么可怕,人才可怕!”和家婆以及大部分朋友一样,我曾经也非常怕鬼。对鬼的恐惧从何而来?儿时看电视、听故事,加上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无任发挥吧!让鬼无所不能,无所不在。

上小学时,我与姐同睡一卧房。已工作的姐姐,父亲不管制她的就寝时间;而我,十点就得上床。姐还在厅里或忙碌或娱乐,我小小人儿躺在床上,听窗外壁虎贴着墙壁“滴克、滴克”叫,猫儿跳上窗台“喵——喵——”唤,好几次,抬眼在黑暗中看见窗前一双发光的绿眼正盯着我,吓得把自己埋入被窝内,屏息一动不动。好一阵子快窒息了,才轻悄悄掀开一角,透口气。读恐怖小说《雷古拉》那阵子,也一度辗转难眠。深夜远近野狗狂吠不断,听起来像狼嚎。吸血僵尸雷古拉红着眼、口吐獠牙、趁夜现身了吧!我心思不宁,蝙蝠也扑上窗前!啊,我大汗淋漓,门“吱呀——”一声推开,我差点尖叫出来,一看,是姐,我松懈一口气,昏睡过去……

离家乡念大学时,鬼故事的阴影不曾中断。恐怖电影《见鬼》、《贞子》等,在当年非常流行。校园本是鬼故事猖狂流传之地,哪里、哪里曾有谁上吊闹鬼之类的流言蜚语,让女生们于夜黑尤其不敢四处乱窜,上个厕所都招朋唤友壮壮胆呢。

胆子锻炼起来,大概在念研究所时。当时在雪州与哥同住的我,有一阵子因他被派去北马校区工作,便独居一所双层楼房。研究所讨论会结束时,往往已夜深,我从市中心搭火车返家,自火车站出来,开车回家的路程,街灯昏暗,两旁茅草丛生,每一次开过那路段,心便噼啪乱跳,怕撞鬼,又担心歹徒出现。回到家,泊好车子,闪身屋内,上了锁,心才安定下来。不怕不怕,左右有邻,后方有mamak档24小时营业。而鬼嘛,不是有句话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心坦荡荡的我,怕啥!

一次,旁听文学课,中国的客座教授讲《宋定伯捉鬼》的故事:

:宋定伯年轻时,有一天走夜路遇见鬼。他不害怕,骗鬼说自己是鬼。步行太劳累,他们决定轮流互背。走了几里路,鬼发现他太重了,恐怕不是鬼。宋定伯说他刚死,所以身体比较重。鬼又因他渡河时发出声音,怀疑他不是鬼。他说那是自己刚死不久,不熟悉渡水。他请教鬼害怕什么,鬼如实告诉他。到了目的地,他将鬼放在地下,鬼变成一只羊,宋定伯就卖了它,还朝鬼身上吐唾沫。“宋定伯卖鬼,得一千五百文钱。”教授把卖鬼的故事讲活了,烙在我心海,省思鬼,也许不那么可怕?

后来独自去旅行,夜晚心不安,便温习教授讲的故事,让神经轻松起来。再后来,到东马执教,伴侣前去找我,约好同去尼亚国家公园。同事提醒,农历七月去尼亚国家公园会找不到来时路哦!“阿门!”伴侣一笑置之,我俩按照计划前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靠着手电筒微弱的光照明前路,水声滴答落下,冒险而刺激的浪漫,历久弥新……

回想来时路,我不敢说如今非常勇敢,但我宁信一个善良的人,离世后会上天堂,而非成为恶鬼;反之一个卑鄙者,活着也一样残害人间。于是当家婆提起已故朋友的名字,又赶快封口时,我便道:“她是你朋友呀!你说她人很好!她走了又怎会变坏人害你呢!”

书写至此,不由得想起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演艺圈#metoo丑闻,众男主角不只变态非礼、强迫女艺人拍裸照,甚至干下强奸恶行,却不落法网,活脱脱人间恶鬼,可恨!


连结:叶家乌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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