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名叫幸福


兴趣班有位同学,来自香港。我喜欢她,单凭眼缘,就觉得亲切,聊了几回,更觉得她真诚坦率、随和不倚老卖老,也不轻易批判他人。初识时,我以为她不过六十出头;她却告诉我,自己早已年逾七十。她给自己取了个小名,叫“幸福”。这小名我一听,眼睛就高兴,嘴角不自觉上扬,心也轻快起来。

“真是一眨眼啊!”幸福说,她来新加坡,一晃就是五十几年。五十几年有多长?等我年过半百,再与你细细说吧。——今天的主角,是幸福。幸福她人在新加坡,心在哪里?“心还挂住香港,因为我的家人在那里呀!”她坦言。我点头,心有戚戚。我不也时时惦记我生我长的马六甲?

我自小看港剧长大,粤语大致能掌握,但也只有和幸福聊天时,才能毫无压力地以粤语侃侃而谈。“你不是广东人?你广东话讲得好好啊!”幸福夸我。我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我是客家人,祖籍在广东,但我的粤语是看戏学的。”从此以后,每次见她,我都更乐意以粤语交谈。

幸福告诉我,年轻时她跟随先生远赴新加坡,原想着只住一两年,谁料先生决定长期发展。当时的生活,“简直是凄凉啊!没有朋友……”后来他们有了孩子,先生忙于工作,她一人带孩子,人生地不熟,什么也不会……听她轻描淡写,我却能想见那是一段漫长难熬的孤单岁月吧。

如今两个孩子已长大,一个留在新加坡,一个回了香港。而她,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参加兴趣班,学喜欢的艺术,慢慢地,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幸福告诉我,小时候她就特别喜欢美术,老师劝家里让她念美术,家里却坚持让她赚钱养家。那年代,家贫,又重男轻女。老师见状,还叫她去老师家:“有什么问题,跟老师说。”幸福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我还记得那位老师,人真的很好,很感激。”我听着,心里也热热的。一位好老师,一句话,一个举动,足以让人温暖一辈子。

后来她一边打工,一边上夜学,读完中学,又念会计,还考上会计的专业资格。再后来结婚,再后来,终于可以学点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听完她的故事,我对幸福的好感中,又夹杂了几分敬意。这让我想起父母。父亲小时侯成绩优异,还跳过级,却因家贫,小学毕业就得投身社会,补贴家用。母亲更因年幼丧父,家境清寒,加上重男轻女,从未有机会上学。她靠自学识字,日常算数,心算比我还快!——那一代人,每个人身上,都藏着一则感人的故事……

有一天,我问幸福:“你做过陶器啊?”她的微信头像,是一张正在捏陶的照片,穿着围裙,戴副眼镜,手握彩笔,正专心为陶器上色,画面素雅而有韵味。我一向对陶艺心生向往,便忍不住发问。“学了十几年!”提起陶艺,她神采飞扬。原来,她遇上一位热心的好老师,常常带着她与班上七八个同学到世界各地参展,每年也在陈笃生医院义卖。

“我们做的陶器,一个可以卖几千块,要上好几堂课才能做完一个……”幸福笑着说。可惜那位老师过世了,她也没再继续深入。“做陶艺其实不能弯腰,老师常提醒我们,姿势要对,身体要直,才不会伤身。”我听着,原本因担心伤腰而迟疑的念头,又悄然燃起。

幸福说,她年纪大了,现在不敢乱走。以往每年她都会独自回香港,如今却不敢了。我记得初识她时,有一次她搭巴士下错了站;后来又听同学说,她发讯息表示自己忘了当天有课。啊,我真心希望幸福健健康康,快快乐乐。这样每堂兴趣班开始前,我们还能早早到课堂,一边帮老师摆放墨器,你一左我一右,把长长的画毡铺满桌子,一边坐下多聊几句,等开课。

——我俩,总是最早抵达课堂的学生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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