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山大

一名胖女子，一手握着手机，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对着手机大吼：“全世界就你不配当奶奶！我告诉你，你现在已经不是我奶奶了！”她的声音，响彻了整座巴士总站。

人潮汹涌的巴士总站里，她每一句话，都清晰得像贴在耳边喊，可见嗓门之大，情绪之愤怒。等车的、路过的人们，纷纷转头向她看去。有人放慢速度，有人停下脚步，宽阔的走道，也显得有些拥堵了。

她从我身侧经过时，我心里一紧。中学时，有天在上学路上，一个精神失常的男子突然从马路对面冲来，挥着棍子朝我打来，那种祸从天降的惊恐烙在心海。每次在公共场所遇到行为怪异的人，那张披散着长发、狰狞的脸，便在脑海中闪现。

我不敢吭声，连脚步都放轻。那名女子却毫不理会周围的人，继续边快步前行，边对着手机咆哮。她骂声不断，不顾周围有多少个陌生人充满好奇，正竖耳偷听。

我走到候车位时，隔壁候车道坐着几个孟加拉籍劳工，也朝她望去。“Wx Lxx Eh！”其中一个突然冒出一句地道的福建粗口。我忍不住回头看，只见他们摇头叹气。

“这个社会太压力了！”伴侣低声告诉我。此时，那名女子已走到总站末端的停车位，她显然情绪激动不已，依然在高声叫骂，没有丝毫收敛。

过去一两年，遇到情绪不稳定、不快乐的人，似乎多了起来。有时在巴士上，看到西装笔挺的上班族，一个人喃喃自语，越说越大声；有时在地铁上，两个人为一点小事，便争吵起来，甚至动手；在小贩中心，也看过一桌人喝着啤酒聊天，聊着聊着，突然一名女子翻脸起身，作势要打人，幸好被旁人拦下，才没酿成冲突。

“新加坡人比香港人快乐多了。”约莫七八年前，旁听一门创意写作课时，一位来自香港的驻校作家曾提起，她看见新加坡街头有路人边走边哼唱，轻松自在。那时候，普遍上，新加坡人看起来的确挺快乐的。

但近年来，脸上挂着愁容、情绪容易波动的人好像越来越多。尤其在服务业，态度冷淡、不耐烦的情况明显变多。

不久前，好友从泰国回来，发来讯息抱怨地铁越来越挤，小贩中心人声鼎沸，吵得她胃口都没了。我回她说：“是啊，疫情前后人口增加了二十多万。”

她接着说：“我看到一个aunty对收银员超没礼貌！现在从超市、小贩中心到商场，很多人讲话态度都很差。这个环境，好像中毒了！”

我问：“可能刚从泰国回来，反差比较大？”

“对！那里的人太亲切。回来后，我根本不想出门。”

她是土生土长的新加坡人，对这种压抑又焦躁的氛围，显然颇有微词。

“其实我也感受到服务业态度变差了。”我告诉她自己的想法。

“对啊，不说谢谢没关系，但讲话像吵架一样，真让人反感。”

“新加坡现在的生活成本全球第二高，是’有毒的富裕国’。”最后，她加了一句。

确实，在近年的《全球生活成本调查》中，新加坡多次名列前茅，与苏黎世、日内瓦、香港和纽约等国际大都市轮流上榜。

而现在，世界的局势更是乱象丛生：美国领袖政策朝三暮四；以巴冲突不断；俄乌战争未平；印巴关系紧张……全球国经济动荡，前景不明。物价上涨的速度是放缓了，却依然在涨；AI也 在不断抢走基层工作，人心惶惶。

可是，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忧虑带不走明天的烦恼，却夺走了今日的平静。我们还是好好地过日子吧！

此时，我们等候的巴士已来了。我和伴侣上了巴士，把刚才的喧嚣抛在身后。巴士轻轻摇晃，窗外一栋栋高楼，缓缓退去。当巴士驶入校园时，扑面的绿意，让望向窗外的我，不经意轻轻地，在心底哼起了一段不知名的旋律……